第44章
一中的学生发现他们的校霸最近更吓人了，行走间似乎都带着锋利的剑气。
他更削瘦了，眉更直了，眼更锋利了，眉心是明显的“川”字，脸上贴着绷带，给他的狠戾添上几分血性。
他常常不用说话，只是看人一眼就能把人吓得哆嗦，有他在的十六班安静得掉下根针都能听见。
“听说尧哥又打了一个人，好像是c大的大三学长。”
“我也听说了，那学长刚刚出院就又被尧哥揍进了医院，本来就没好的伤伤得更严重了。”
“对对对，听说他女朋友也被整惨了，你说他们怎么惹到尧哥了。”
“嗨，谁知道呢，我们只需要知道不管我们做没做什么事，只要卫尧看不上眼的都是错的，没见到以前惹卫尧的那些人的下场？”
“嘘！你想被人告诉尧哥啊！说这些不想在一中读了？”
“哼，反正我看不惯卫尧，他是土匪还是混混？迟早有一天要遭殃！”
他的同伴像是看疯狗一样看着他，纷纷离远了点，话都没说就急忙跑开，害怕惹臭上身，校霸的怒火不是他们这些普通人惹得起的。
卫尧从拐角处走出来，一身黑衣使得他宛如死神一般让人看着就胆触。
王哲跟在他身边，看着跑得远远的几个人，心情很是不好，他已经知道星期天发生的事了，他只恨自己是个猪队友，那天怎么没跟着去，去了尧哥和黎安说不定就不会这么惨了。
尧哥还好，除了脸和脑袋上有点轻伤，身上都没事，黎安就惨了，进了医院快一周了还没醒。
当时她的脑袋磕到一块尖石上，甚至还有石头扎在头上，血流不止，医生说要是再晚来一点就没救了，肯定卫尧没有在山上等救援的做法。
不过虽然医生们已经对卫尧做了最好的救治，黎家也请了各方面的专家过来，但仍是没让黎安醒过来。
她就像突然失去灵魂一样，在医院的只是一副躯壳。医生说她的情况很不容乐观，生命特征正在减弱，要是再过几天不醒，她不是一辈子成为植物人就是从此消失。
想到这，他看向卫尧，“尧哥你待会儿还要去看黎安？”
“嗯，”卫尧头上还绷着绷带，眉目更加冷峻，像冰冻了几千年的雪山，除非他的本命克星火来，否则谁也融化不了。
他至今还在做那天的噩梦，时常半夜惊醒，只要一闭就能看到她拼命护着他，自己却被撞了一脸血，最后无力地闭上眼睛。
当时他被推下去时脑海里闪过许多种自救方法，但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扑过来的黎安打断了，在他愣神时他就感觉自己被黎安抱得死死的，重要部位都被黎安掩住了。
他从石阶上滚下来就跟套了层弹性橡皮圈一样，根本没受到什么伤，伤都被黎安受了，他没想到竟然会人不顾生命危险救他，连自己妈都不会救的他竟然有人来救。
是不是说明至少在有一个人眼里他是不可或缺的，不是累赘？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黎安满脸是血的倒下，像断了线的风筝，径直栽下。
他第一次慌了，比当初他妈妈去世时还慌……
只要想到这他就恨不得再去方志断的腿上再踩一脚，再去传播一些张娴曾经做过的丑事。
然而这些都没用，黎安还是醒不过来，她还是静静的躺着，说好的不想睡却睡了这么久，等她醒过来，他一定要让她跑两千米，加五条狗！
“你怎么又来了。”
医院里，黎誉看着进来的卫尧，脸瞬间就沉下去，双手握成拳。
“你真的担心她你就不该和她来往，她以前的生活虽然平静寡淡，但至少没有性命之忧，自从和你走近后，打群架，和人打架，什么都经历个遍，这次甚至被人从山上推下去，要不是为了保护你她也不会躺在这里还不醒。”
“卫尧，那么多人等着接近你，你为什么偏偏要和她走在一起。”
为什么？卫尧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黎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第一眼看到她时他就想到了曾经的他，然而她眼里是曾经的他没有的自信与平静。
一个被全校半数人欺负的胖子怎么会有自信和平静呢？怎么自信得起来？怎么平静得下来？因着这份好奇，因着他似曾相识的经历，他想帮她。
看她被人堵，就故意过去吓跑人，看到她刘海遮眼就送她发卡，给她揉脚，帮她减肥……
然而他没想到她会有今天……
果然，他就是累赘吧
他眼神晦涩的低下头，冷不防看到黎安似乎动了一下的手指。
他飞快推开黎誉跑过去，“黎安？黎安？你是不是醒了？黎安？”
“黎安？你醒没醒？黎安？你睁开眼啊！”
“卫尧你有病吧！”黎誉跑过来扯住卫尧衣服往外拉，“你害她还不够还要把她害死吗？医生说要安静你听到狗肚子里去了。”
卫尧没管他，扒在病床旁，继续大喊，“我看见你手动了，黎安你快睁开眼啊！！”
“再不醒我要放狗了！！”
“唔，”一声轻微到几不可闻的声音响起，瞬间惊呆了两个人。
直等到黎安虚虚睁开一条缝，卫尧才脱离呆若木鸡状态，推醒黎誉，“愣着做什么，快去找医生！”
“哦，哦，”黎誉僵硬着同手同脚跑出去直到跑了老远才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出来，该卫尧出来喊医生才对。
该出来喊医生的卫尧此刻跪在黎安病床前，握着黎安的手，“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黎安久未睁开眼，还不大适应这光，她侧了侧头，“卫，尧？”
卫尧忙答，“是我，我在，你怎么样？”
不同于卫尧此刻火急火燎的心情，黎安关注点很是新奇，“你，怎，怎么，瘦了，这么多？我睡，睡了多久？”
“七天了，你睡了七天了。”现在就算黎安问再无厘头的话在卫尧儿里也是圣旨，他想都未想便如实答了出来，他目不转睛看着黎安，害怕她再次闭上眼睛。
然而黎安不愧是黎安，总是能在他快要崩溃时让他坚硬如铁。
她眼珠子转了转，看看卫尧，另一只手慢吞吞摸自己肚子，“七，七天没，没吃饭，我瘦，瘦没？”
卫尧跪在她的床边，被她这句话是弄得又气又笑，他想敲她脑袋几下，看看里面装得到底是什么。
然而她脑袋被绷带里三层外三层像茧一样裹得严实，他看了半晌愣是没找到下手的地方。
再多地情绪化为一声庆幸的笑，他看着裹得想木乃伊一样的黎安，弯起嘴角，带动发红的眼眶，认真道，“嗯，瘦了，现在已经不胖了。”
“嘿，嘿嘿，我，也，觉得，我瘦了，”黎安艰难地用裹得像猪蹄一样的手摸着自己肚子，仿佛真的摸到了平坦得可以放马的腹部，露出满足的笑。
算下来她可是七天没吃饭，一般两天不吃饭就能瘦六七斤，她七天没吃可不是一二十斤。
想到她因祸得福，不禁觉得有点美滋滋，她咧嘴想笑，但她整个头包得严严实实，嘴刚咧开一点就咧不开了，只得退而求其次露出个含蓄的笑。
她伤得很重，全身上下多处骨折，最重要的伤处正好是在脑袋上，整个人包得跟个木乃伊一样，不，说是蚕茧更贴切一点。
现在是她昏迷了一个周后第一次清醒，头脑还不甚清醒，刚才跟卫尧虽然没说什么话但到底费神，想着想着她眼皮就没力地往下耷。
“呼，”她嘴巴微张，小小打个哈欠，没精打采地轻轻道，“好，累，啊，我再，睡会儿……”
于是在卫尧还没来得及和她说一句话她就迅速地闭上眼睛睡着了，从她说完话到水熟整个过程三秒不到。
“黎安？”卫尧见她闭眼，条件反射肌肉紧绷了一瞬。
她睡像很好，两眼阖闭，像安静松软的面团子，很是让见者会心一笑，但她闭上眼睛的那副场景他看了一个周，他无法对闭上眼睛的她露出欣赏轻松的心绪，只有惶恐，源源不尽的看着一个生命消逝的惶恐。
他做梦都是黎安抱着他，像水一样源源不断的血滴在他脸上，最后满头鲜血的晕过去的场景，还有她头砸在他肩上那一瞬他感受到的宛若天地崩塌的窒息与沉重。
“黎安？”他声音稍微大了一点，不顾及要轻声让病人好好休息的医嘱。
他试探的伸出手，放到黎安鼻孔下，凝神屏气，还没感受到灼热的呼吸，啵——一个鼻涕泡缓缓从黎安鼻子里从小小的一个慢慢变大。
卫尧再次怔楞在地，这场景怎么似乎有点熟悉，他一时愣住，眼睁睁看着那个泡从小小的变得极大，然后在他眼皮子底下，碰到他手指后啵得一下炸开，炸之前还摇晃了一下，像要做坏事的小孩子心虚地偷看了一下大人一样，然后义无反顾的继续作死。
卫尧：……
他保持着举着手指的姿势楞了好久，不禁回想起上次面对这种情景是怎么做的，不过不同于上次他淡定地把沾了鼻涕泡的手指直接擦在黎安白嫩的脸上，这次他迟疑的收回手，盯着沾了鼻涕泡的那处发呆。
看了良久，慢慢露出一个笑，越笑笑容越大，所以在黎誉拉着一个医生跑过来时就看到卫尧在神经质地盯着自己手指笑，而黎安仍躺在床上和先前毫无区别，仿佛先前的清醒是作假的一样。
是他晕了还是卫尧疯了？
等黎安再次清醒时又过了一天了，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刚感觉到光亮就看到在她床边低头看书的卫尧。
他安静地坐在床头柜旁，翻阅一本泛黄，看起来就有点年纪的古籍，修长的手指搭在泛黄的书页上，很有古代君子执卷弄笔的清韵。
黎安不由好奇他看的什么书，转动眼珠瞄了一眼，全是英文，密密麻麻，就像一只只小蚂蚁。
呃，她尴尬的收回视线，觉得她这种英文不好的人见英文一次都是对英文的冒犯，她还是别看好了。
好在卫尧虽然在看书但仍时刻关注她，她脑袋一动他就感觉到了。
“醒了？”卫尧关上书，对她的醒来淡定不少，医生刚刚说了她今天肯定就会清醒，再有昨天的预打底，他已经能淡定应对黎安的清醒了。
“饿不饿？裴姨送了汤过来，还是温的。”医生说刚醒胃还虚，只能喝比较稀疏流食，好在做饭的人手艺不错，只是汤也愣是能做出花来。
“裴，姨？”黎安脑袋还不甚清醒，现在就完全体现人类的本质，就一重复机。
“嗯，她去问医生去了，让我在这看你，”卫尧一边把汤从保温桶里倒出来，一边回她。
看他这么自然，黎安暂且不想裴姨是谁，突然发现一个问题，“你，一直，都在？不，不用上学？”
“已经放学了，我顺道过来看看，”其实不然，医院和他家完全是两个方向，他每天放学后都特意过来，就在她床边坐着，一坐就是天黑护士要赶人的时候。
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他熟练地把黎安上半身垫高一点，端起碗一勺一勺喂黎安。
汤是简单的萝卜汤，不知加了什么东西，鲜得让八天嘴里没有味道黎安简直以为喝到了仙汤，恨不得把舌头一起吞下去，就忽略了卫尧过于娴熟的照顾人的手法。
汤是真的很好喝啊，带着萝卜的清香，还有炖得稀烂的肉的醇厚，而且还不用她动手，嘴一张就是一口美味，黎安满足地呵呵直笑。
很快一碗就喝完了，卫尧见她还意犹未尽的样子，转身再从保温桶里到了小半碗出来。
生病的人就是痛苦，像这种刚醒的病人连喝点汤都不能喝两碗。
不过黎安是觉得自己身体似乎没以前那么能吃了，可能是饿了一周她的胃也饿小了的缘故吧，刚喝的一碗汤其实已经让她的肚子没再唱空城计，这第二碗她也就没那么急促的喝，边喝还有心思把两只眼睛咕噜咕噜转得溜圆。
她拿着一双眼睛到处乱转，冷不防就落在面前卫尧身上。
卫尧依旧是以前那副样子，外表斯文得不像是一个校霸，只不过以前他一直阴沉着脸，还带着一抹狠戾，所以一般人不敢惹他，现在虽然依旧沉默，整个人却平和得多，看起来越来越像老奶奶们最喜欢的好学生。
半短不长的头发服服帖帖地搭着，露出好看的五官，无一处不是上天没有精心打造过的。
此刻端着汤，垂着眉眼，认真地执着勺子，窗外漫进来的夕阳在他身上打出一圈朦胧的光晕，娘诶，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卫尧还这么好看。
黎安一时忘了闭嘴巴，刚喝进嘴里的汤顺着嘴角就流了下来，像流口水的傻愣子。
还是个被裹成蚕茧的傻愣子。
卫尧忍不住翘了下嘴角，拿毛巾接住她嘴角的“口水”，笑问，“在看什么？”
他举着厚厚的毛巾放在她嘴边，接住她从口里流出来的汤，末了还温柔地给她擦嘴，脸上没有一点嫌弃，黎安突然再次想到：如果这都不是爱……
生死关头不离不弃，性命垂危不吃不喝（？）等待，不能自理后的端屎端尿（？？）毫不嫌弃……
这就是爱了吧！！
虽然上一次她问这个问题他否认了，但青春期的孩子谁不有点逆反心理，小别扭呢，上次肯定是她问得太直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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