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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命运如诗

  王国血脉

传说之翼转过一个楼梯转角,阴冷地道:


“额外收多二十倍。”


弗兰克又是一滞。


几秒后,弗兰克叹了口气:


“好吧,他们会更恨我们的。”


罗曼的脚步一顿。


男爵身后的十几人齐齐一停,像演练了千次一样,动作整齐,毫无滞涩。


“很好。”


传说之翼寒声道:


“而我们之所以能在这里立足……”


说到这里,罗曼突然抬起头,向头顶的层层楼梯,目光凝固在最顶层的黑暗里:


“正是因为他们恨我们。”


弗兰克愣住了。


但他的指挥官再没有说话,只是举步出塔。


顶层的房间里,泰尔斯狐疑地看着门口,又尴尬地瞧瞧手的长剑。


他突然预感到,恐怕这是法肯豪兹的目的之一。


让所有人看到,王子收下了法肯豪兹家族的礼物。


但偏偏,他对自己所说的那些话……


【抓紧它,抓紧你的剑。】


【别丢了。】


半晌,泰尔斯终究只能叹出一口气。


那个该死的、浑身酸臭的丑老东西。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他当年对海曼王子,又是怎么说的呢?


一想到这个名字,又想到当年海曼正是在这里殒命,泰尔斯食欲全无。


海曼跟诡影之盾。


他们究竟有什么样的联系?


至于被无数人提到过的那个……腾?


他又是谁?


泰尔斯的表情一顿。


他想起了什么。


王子站起身,快步走到自己的行李前,翻找起来。


几秒后,他终于掏出那一卷名贵的信纸。


但在打开它的那一刹,泰尔斯却顿住了。


“约德尔,”泰尔斯深吸了一口气,“你对我的四伯,海曼·璨星了解多少?”


几秒后,空气里传来一如既往的,淡淡的回答:


“不熟。”


很好。


泰尔斯轻轻闭眼。


“我猜也是。”


王子笑着道,随即睁开眼睛。


下一刻,泰尔斯小心翼翼,却也是毫不犹豫地展开那张对他而言意义不一般的信纸。


————


致我的愤怒小猫儿:


你没有给我写信。


在我们八个月又二十一天前,那次珍贵如金却不欢而散的相会之后。


你也许不明白。


你也许不明白,我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下这封信。


作为那次争吵的结局。


没错,猫儿,你素来见事敏锐又善解人意,直觉精准且一针见血。


但是,我最珍贵的朋友与爱人,你也许不明白你对我的意义。


你转身离开,洒脱,高傲,飒爽。


却带走了我的一切。


过去的八个月里,再紧急的公务也变得无聊繁琐,再精彩的生活也变得了无生趣,每日往来的挚友变得庸碌不堪,甚至瑟拉公国的进口美酒、荷布才华横溢的小说手稿也变得索然无味。


你知道吗,我亲爱的猫儿,从襁褓到成人,从王子到子爵。


没有人,没有人,没有人这么对待过我。


这么对待海曼·璨星。


我父亲不能,母亲不能,米迪尔不能,贺拉斯不能,塞罗姆学士和阿伦嬷嬷也不能,连祖母也不能。


质朴、纯真、善良、真诚、乐观,他们从我身夺走的东西不少。


但他们从未夺走一切。


一切。


他们从未无情粗暴地把我从高贵的宫殿里和华丽的面具下拖出,推向泥泞的深渊,任我在滂沱大雨和冰冷的月光下撕心裂肺,痛苦不堪,只为展示我胸膛里那颗伤痕累累的真心。


因为我不允许。


海曼,他或许不以能征惯战著称。


但相信我,在内心里,他是个不曾向任何人投降的战士。


没有人能让他俯首称臣,妥协认输。


没有人。


除了你,猫儿。


你。


只有你。


失去你的空虚和痛苦一直折磨着我,虐待着我,撕裂着我,甚至战胜了我的骄傲与尊严,我的防卫与自我,我的一切高傲与自矜在它们面前不堪一击。


我像蝇营狗苟下贱不堪的市井粗人一样,歇斯底里,失魂落魄,睡不安寝,食不下咽——见鬼,那是我曾经最鄙夷的戏剧场景。


你知道的,猫儿,要我承认这一点,倒不如直接杀了我来得痛快。


但那些都不重要了。


遇到你之前,我意气风发,自矜自爱。


与你分别后,我一无是处,自怨自艾。


但那也都不重要了。


如果在高傲的冷漠,我们之间必有一人先低头,那我想让你知道,猫儿。


没有你的日子里,我痛苦不堪,备受折磨。


我无法停止思念你的心,我无法停下给你写信的手,我无法捋走你在镜子里的倒影。


全身下,我唯一有权主宰的,只有那股罔顾体面与尊严,不管骄傲和传统,只想要全然放弃,彻底倒向你的幼稚冲动。


猫儿,八个月来,我时常在想:


是什么带来了我们的分歧与不和?


是彼此敏感的身份?


是不受祝福的未来?


是截然不同的人生?


是难以磨合的性格?


是天壤云泥的经历?


可像我们每次争论起责任与自由,人生与爱情,团结与独立,现实与梦想时,争论卡希尔·叶落与博瑟·卡安迪之间谁的修辞学成更高时,所面对的结果一样。


没有答案。


直到最近,在动乱四起烽火遍地,王国告急世道大衰的岁月里,我却突然明白了。


我明白了在没有明天的日子里,对我而言,对我们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


刚刚,刃牙营地的入夜军号响了。


可我脑海里闪现的却是我们的初次见面。


那个夜晚,你用剑指着我,带着让我无法忘怀的轻蔑笑容,轻声说:


这只小猫可是能掏出你的心脏。


你做到了。


猫儿。


如果你不信,我残忍又可爱的朋友,那轻轻低头。


现在,你看到了吗?


我的那颗,无力搏动的、血淋淋的、却也是无所掩饰的真心。


它正静静躺在你手心里。


躺在那份它注定落入的命运里。


心甘情愿。


此刻,瞭望塔下的军民熙熙攘攘,而我却突然理解了小凯瑟尔在我看来的无谓坚持。


他爱她,疯狂地爱那个出身卑微、名声狼藉的小警戒官。


他爱她的整个人,胜过爱世间的一切。


那他自然也能为她放弃一切,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与整个贵族世界为敌,放弃体面的婚诺,放弃璨星的姓氏,放弃王子的地位,放弃王室的财产,放弃王位的继承权,放弃……父亲的严厉之爱。


相之下,我,他的哥哥是个懦夫。


是我,猫儿。


一直都是我。


是我拖累了你。


是我那些无谓的顾虑和尊严,一直阻碍着你,阻碍着我们的未来。


猫儿,你从来自由自在不受束缚,骄傲优雅勇敢坚强,为了目标义无反顾,不惜一切。


我身为所谓的国王之子,璨星之后,却暮气沉沉,负担深重,敏感脆弱,顾虑层层。


地位、身份、年龄、差距、外界的人言、王室的体面、王子的责任。


借口,一切都是借口。


是我享受着与你在一起的快乐,要求你的体谅与理解,自己却唯独不愿作出牺牲的借口。


你是对的,猫儿。


也许剖开胸膛,刨开头骨,撕开皮肤,真正展现在阳光下的海曼·璨星,只是一个徒有虚名,没有担当,不敢面对真实自我的胆小鬼。


现在,荒漠告急、兽人和荒骨人们异常聚集的情报,放在我的桌面。


可我却无法不想念这些年来,我们共处的时光。


我想念你轻盈的脚步,想念你动人的歌喉,想念你悠扬的琴声,想念你隽永的诗,想念你纯真的笑容,优美的嘴唇和清澈的眼神。


还有你林间踏露,月下起舞的身姿。


我可以在最危险的敌人面前引经据典滔滔雄辩,在最狡猾的奸商面前理智冷静高谈阔论,在最危急的情势下泰然自若举止自如。


却唯独无法,无法在为你而写的信里保持强硬,理直气壮——此时此刻,连我的笔尖都在颤抖,我的字迹难看得如同兽人作画。


可我明白了,猫儿。


你给了我最珍贵的机会,去发现最真实的我。


我的世界,只有与你有关,才有意义。


可一想到我会因为一次无谓——也许不是那么无谓——的争吵而失去你,我的心不免如刀割般痛苦。


你像天降的甘霖,洗刷我的一切污秽,涤净我的浑噩伪装,浇灌我的所有疯狂。


没有了你,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


我已经想象不出来了。


所以我明白了,猫儿。


我爱你。


没有条件。不计代价。义无反顾。


舍此,无它。


无它。


————


看着逐渐有些缭乱,却仍旧维持着别样美感的笔迹,默默读着信的泰尔斯不禁注意到,在这几行字之间,墨迹有些化开,像是沾染了……


泪痕。


泰尔斯出神了几秒,继续读下去。


————


但是。


也许你不理解,但是冒着再次激怒你的危险,我的猫儿。


在你我之外,在这个污浊的世间,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最后一件。


我知道,在我们彼此的共处间,我不该拿自己烦人不堪的俗事来污染你的耳目,也知道你厌倦了我为无趣无谓的政务操劳身心,更知道你一向看不惯我忧心忡忡万事操心的一面。


对不起。


但自你走后,我已没有能倾诉的人了。


我无法告诉你现在的情况有多难。


血亲,家族,王国,政治,历史,未来,所有的一切都交织在一起,解脱不开,挣扎不开。


对不起,猫儿,我爱你。


可我不能此走开,在他们最绝望的时刻。


我想乞求你原谅我,我的猫儿,我的爱,我的心头之血,我的天生之罪,我的疯狂之源。


原谅我。


原谅我要亲自走进深不见底的漩涡,甚至置我们本已初现曙光的未来于不顾。


但正如你所言,你爱我,并非爱我的皮囊肉身,并非爱我的诗句采,更非我的身份地位。


而是爱我灵魂深处的,那一点光芒。


现在,那点光芒突然闪烁起来了。


它告诉我,该去做什么。


做完之后,我的猫儿,无论残酷的现实放在我们身的枷锁有多沉重,无论彼此的身份会为我们留下多少碍难,无论父亲会对我们的爱作出怎样的回答,无论命运会对我们的结合给出祝福还是诅咒。


都不再重要了。


反正,在家族的历史,从来只有我们狂妄地冒犯诸神,而诸神从未宽容地护佑我们。


我爱你,猫儿。


永远。


等我。


等着我在这令人窒息的漩涡里了结一切,还清欠债。


等我。


————————爱你的、希望也是你所爱的人


————————h·n·璨星


————————660年11月19日晚,于刃牙营地


【命运如诗,韵式何知?】


又及:我会让罗曼传达这封信,自从你熟悉的泰诺不幸亡故,他是我最可靠的信使,熟知通往半塔的路线——是脾气愁人,时不时有些皮。


————


半晌,泰尔斯才呼出一口气。


带着几分颤抖,他轻轻地放下这封信。


这封写给“猫儿”,但她却从未等到的……


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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