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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2章 被历史遗忘的人

  王国血脉

“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很夸张,甚至有些假。


塞米尔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的昔日同僚们。


“怎么了?”


没人回答他,只有小巴尼摇着头,微微吐气。


“你知道,塞米尔。”


“当年,我们每个人都坚持自己是无罪的,”小巴尼低着头,用一种小心翼翼的口吻道:“拒不认罪,所以,我们被送到了这里。”


塞米尔呼吸微变。


“不公的对待和审判,”他点点头,浮现不甘心的神色:“这是那一天,他们强加在我们身上的……”


但小巴尼猛地抬头!


“不,你听我说,塞米尔!”


“我们有过错,我们失职了,陛下和王储殿下,他们在我们的看护下丧命……但我们没有通敌,我们不是叛徒,王室卫队没有背叛先王……我一直认为,在这一点上,我们是无罪的。”


小巴尼贴着栅栏,几乎要触碰到那危险的魔法造物。


但他依旧瞪着眼睛,颇为神经质地对望着牢房外的塞米尔:“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坚信这一点,所以我们咬紧牙根,再怎么经受折磨也不松口。”


“所以我们铁骨铮铮,扛着指责和污蔑,却依然挺着背脊走入监牢,就像一个硬汉。”


“因为我们没做就是没做,无罪就是无罪。”


塞米尔愣愣地回望着他,心中疑惑。


直到小巴尼的下一句话。


“直到你,塞米尔,”小巴尼的脸色突然扭曲起来,他猛地站起来,恨恨咬牙:“直到你逃脱了押送的队伍,消失在我们的‘坚信’之外。”


塞米尔眉头起伏,捏紧了拳头:


“小巴尼……”


小巴尼突然一个前扑,双手抓住了栅栏!


包括塞米尔在内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塞米尔更是下意识地向后一步。


“巴尼,你……”


“告诉我,塞米尔,”只见小巴尼死死抓着栅栏,手指不住颤抖,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似的,却依旧愤恨地盯着塞米尔:“当年,你为什么要逃跑?”


“抛下你的所有同袍,所有弟兄?”


啪!


随着栅栏的一道闪光,小巴尼痛呼一声,向后坐倒在地上。


但他不管不顾,只是举起冒烟的双手,冷冷地盯着塞米尔:“为什么要用懦夫的举动,加深我们的罪烙?”


“坐实我们的罪名?”


塞米尔难以置信地看着小巴尼的举动,转头看向其他囚犯,却发现他们都用一种陌生的表情看着自己。


坐实罪名……


塞米尔看着无数的尸骨,痛苦地闭上眼睛。


“我……”


他吞吐了一下,欲言又止,在踌躇与犹豫中咬字道:“对不起。”


“你知道,小巴尼,你知道的。”


塞米尔颤抖着低头。


“十八年前……我能为那场悲剧承受所有代价,无论降职、刑罚、折磨、流放,甚至是死亡。”


“但是这个?”


塞米尔猛地睁眼,举起火把,照亮了四周。


尸骨,牢房,尘灰。


“在深不见底的地牢里发臭,腐烂,遗忘,然后永远沉默在此,连水花也不曾溅起?”


“让我们的耻辱和污名永远深埋在地底,永不得弥补?”


塞米尔的表情变得越来越扭曲,似乎在水中挣扎的溺者,好半晌,才从抽搐不已的牙齿间咬出下一个词:


“不。”


“我拒绝。”


他斩钉截铁地道,直直地盯着小巴尼,眼里尽是痛苦和愤恨。


“像你所说的,我们没做就是没做,不应该背负这样的折磨这就是理由。”


出乎意料,小巴尼笑了。


笑得很开心。


“是么,你只是一句‘我拒绝’,就干干脆脆地逃了,倒是现在还跑回来劫狱。”


“所以你作为王室卫队的骄傲呢,尊严呢,荣誉呢,”小巴尼举起手,晃了晃肩膀,讽刺道:


“你曾经倾注在上古禁卫誓言里的热血呢?”


塞米尔再次沉默了一瞬。


好半晌,他才缓声开口。


“我很早以前就不是王室卫队了,”这一次,塞米尔声音低沉,语气黯然,像是在诉说一件耻辱:


“在我们的尊严和荣誉,都在那一天里,被高高在上的新王和贵族,践踏得一文不值之后。”


塞米尔捏起拳头,臂肌绷紧。


“凯瑟尔,他在登上王座前不过是个花花公子,他不能仅凭一场草草的审判就把整个王室卫队全部推入深渊,他不能只靠所谓的‘通敌’就把曾经忠心耿耿的大家打成叛徒,他更没有资格剥夺我们亲手洗雪冤屈的权利。”


泰尔斯听见熟悉的名字,心中黯淡。


塞米尔呼吸急促:


“他没有。”


塞米尔抬起头,望着眼前面目全非,面黄肌瘦的同僚们,面露不忿:


“他更没有资格,把我们……把你们,变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灾祸之剑们面面相觑,克雷就要出声打断,却再一次被瑞奇拦了下来。


牢房里的沉默持续了很久。


直到小巴尼轻笑出声。


“这个样子?”


小巴尼站起身来,带着惨笑退后了几步,摊开双手,像是在展示自己的家。


“哈哈哈,你知道个屁。”


他带着让人心寒的笑,慢慢地道:“屁。”


塞米尔一怔:“什么?”


只见小巴尼寒哼一声:


“你根本不知道我们在这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小巴尼上前一步,带着恨意开口:“你没忍受过无边的死寂与黑暗,没听过大家绝望的哀嚎和哭泣,没见过同伴们一个个死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没吃过钻出死人尸体的腐臭蟑螂,没尝过带着大粪臭味儿的食水。”


他每说一句话,囚犯们都有不同的反,或者咬牙,或者握拳,或者抽搐,或者痛苦捶墙。


小巴尼愤恨地盯着塞米尔,指着几个牢房里堆得整整齐齐的尸骸:“你没试过作为先锋官,作为牢里身份最高的卫队成员,站在这里,隔着栅栏,一个接一个给死去的同袍们致悼别辞。”


小巴尼几乎要把牙齿咬崩:


“整整三十七次。”


囚犯们用毫无波澜的死寂眼神,齐齐望着塞米尔。


让他脸色苍白。


“到了最后,送走最近几个人的时候,我已经无话可说,”小巴尼侧过身,让几个只剩尸骨的“墓”暴露在塞米尔眼前:


“不只是因为词穷,更是因为我已经麻木了,他们往昔的、还在阳光底下的音容笑貌渐渐模糊和淡去,留在我脑海里的只剩下他们临终的悲泣和失神的哭嚎。”


“我已经不能,不能再看到下一个人,在这个无边的地狱里,沉没。”


小巴尼失神地站在原地。


泰尔斯低下头,无声地叹息。


“而你,”小巴尼茫然地抬头,眼神里的恍惚慢慢转化为恨意:


“你?你这个半途逃跑,让我们更加百口莫辩的懦夫。”


“你又有什么资格,以救世主的姿态,来这里‘拯救’我们?”


塞米尔像是被人重重击了一拳,脸色恍惚地后退了一步。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小巴尼,我只能说,很对不起。”


“而我现在还能弥补……”


可是小巴尼却突然怒吼道:“不!”


“不,塞米尔,”看着愣神的塞米尔,小巴尼收起嗓子,缓缓地摇头道:


“十几年了,我想了很久很久,才终于想通了一些事,而在刚刚,你又提醒了我一些事情。”


他说着话,失神地走到墙边。


“十八年前,那场审判也许对某些人不公平,但是它不是毫无来由的……”


塞米尔微微蹙眉:


“什么意思,巴尼?”


小巴尼似笑非笑地嗤了一声,脸上满布了无生趣的淡漠。


“坎农也许疯了,变得敏感,多疑,癫狂,躁郁,一天到晚吵得我们睡不好觉,操蛋得很。”


小巴尼对着坎农和纳基的牢房,随手一指。


“但这不怪他,十八年了,他几乎每次做梦,都能梦见那一天……刺客们撕掉伪装,从人群中跃出,杀手们侵入宫殿,露出凶刃,和我们交战在一起……”


小巴尼淡淡道:“就像影子一样。”


“影子。”


随着他的话,坎农重新瑟缩起来,奈痛苦地抓挠着自己的头发,布里则发出不忿的“呜呜”声,被塔尔丁死死拦住,唯有纳基和贝莱蒂两人沉默着,静静聆听。


“小巴尼,你……”


小巴尼轻轻摇头,打断了不解的塞米尔。


“在无边的黑暗里,坎农梦了足足十八年,”小巴尼靠在墙上,无神地叹息道:“他本就是个侦骑,耳聪目明,十八年身处黑暗,视力也许退化了,精神也敏感得一碰就就炸,但听觉却未必。”


小巴尼说着突然转过头来,双目放射厉芒:“而我相信,他做梦都能认得出那些凶手的步伐。”


坎农躲在自己的手掌里,发出号泣也似的呼叫。


塞米尔似乎想通了什么,他呆呆地看着小巴尼。


“现在,你告诉我,塞米尔,”小巴尼撑住墙壁,重新站直身体:


“你为什么会跟那个戴兜帽的家伙……”


他冷冷抬头,走到前方,在与塞米尔只有一栏之隔的时候,慢慢地伸出手,指向远处的灾祸之剑们。


“……跟一个诡影之盾的卑劣刺客,混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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