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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集 汉国篇

  六朝云龙吟

郑子卿胸口一阵起伏,“久闻洛都刀笔吏,擅长玩弄文字以罪人,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江充不屑地说道:“破家之犬,犹在狺狺狂吠……拿下!”


郑子卿振臂道:“你便是有天子之命,又岂能抓无罪之人!”


江充冷冷道:“有胡巫望见此地有蛊气,待本官掘出巫蛊器具,便知道你是不是有罪。”


江充说着昂然踏上台阶。就在这时,院中迎面走出一个人来,他身穿袍服,戴貂佩珰,稳稳走到台阶上方,挡住江充的去路。


江充神情顿变,怎么也想不到会是此人出面,他立在阶下迟疑半晌,最后躬身道:“吕常侍。”


吕闳道:“此地是书院,岂容尔等胡来?回去吧。”


江充道:“下官是奉太后之命……”


吕闳打断他,“我会亲自向太后分说。”


江充差点把牙都咬碎,如果这里站的是别人,便是诸侯,他也敢硬闯进去。可谁知出面的竟然是吕闳,吕氏出身的中常侍,也是太后族中名声最好的几个人之一。


江充忍了又忍,最后只好道:“下官这便回去,向太后覆命。”


吕闳道:“让这些人都回去。我稍后便会入宫,面见太后。”


江充终于忍不住道:“这可是巫蛊案!事关谋逆!”


吕闳道:“由我一力承担。”


太后自己家的人都这么说了,江充再不甘心也只好闭嘴,带上掘出的木偶,回宫向太后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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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璜尖声笑道:“咱家只知道东方那小子嘴巴素不饶人,没想到竟能想出这等主意。以吕氏之矛攻吕氏之盾,哈哈!真是绝妙!妙绝!”


程宗扬也没料到东方曼倩竟然会想到找吕闳出面,吕闳为人方正,明知道是被人当枪使,还是以大局为重,义不容辞地挺身而出。


谁也不知道吕闳入宫说了些什么,但第二天江充便偃旗息鼓,赵王以巫蛊谋逆一案至此为止,没有再追查下去。


洛都大多数人都松了口气,觉得这场风波总算过去。唯有程宗扬知道吕闳这次出面,究竟救了多少人。可惜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所谓神人无功,圣人无名,真正做出大功德的,往往没有功绩可以显示。


巫蛊案虽然中止,但纷争并没有结束。这一回是天子主动出击,他与东方曼倩商谈了整整两个时辰,然后在一日之内连下七道诏书:诏举明经;诏举明法;诏举贤良方正;诏举贤良文学;诏举直言极谏;诏举明阴阳灾异;诏举勇猛知兵法。


六朝任命官吏,选拔人材各有不同。昭南是世卿世禄,贵族世袭;秦国实行军功爵制,以军功赐爵;晋国是九品中正,以门第、德才品评人物,授予官职;唐国采用科举制,一共有五十余科,士人通过科考方可进入仕途;宋国同样是科举,但最核心的只剩下进士一科,分为州试、省试和殿试三级,并且将每年都进行的常科改为三年一科。


汉国则是以察举为主,征辟为辅。征辟是天子或官府征召某人为官,天子征召向来属于特例。察举则分常科和特科,常科由各郡国或重臣推荐人材,定期进行,如举孝廉、秀才。特科则是朝中缺乏某一方面的人材,由天子下诏,临时进行选拔。而天子这七道诏书,全部都是特科。


七道诏书一出,立即轰动天下。更令人惊讶的,则是负责察举的人选:明经:主爵都尉、散骑常侍朱买臣。


明法:内史、大司农宁成。


贤良方正:中常侍吕闳。


贤良文学:博士、金马门侍诏公孙弘。


直言极谏:司隶校尉、洛都令董宣。


明阴阳灾异:光禄勋、颖阳侯吕不疑。


勇猛知兵法:车骑将军金蜜镝。


虽然吕氏一族占据了两个名额,显赫依旧,荣宠不衰,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七科之中,真正为吕氏掌控的,只有最不重要的“明阴阳灾异”一科。而最重要的几科都由天子一手擢拔的近臣负责。


与此同时,士林之中有风声流传:以往特科每次选拔不过五七人,这一次每科选拔都不会低于十人,同时资格大为放宽,举荐者不再限于三公之类重臣,而且最高可直入九卿,最低也会授予千石的官职,绝不会有六百石之类介于官吏之间,有辱斯文的职位。


一时间洛都数万学子无不翘首以待,等待朝廷公布察举的日期,以及最终确定的资格——要知道,以往特科很有几科限定年龄,要求年过四十,甚至五十,仅此一条就能刷下好几万人。


不过这些与程宗扬无关,他现在忙着一件事:卖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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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都马市位于城东,相比于槐市的幽静雅致,金市的繁华热闹,马市的环境实在让人不敢恭维。程宗扬还没入市,就被那股浓冽的气息薰得捂住鼻子。他一边在满是马尿的路上艰难地找着落脚处,一边心里嘀咕:难怪洛都的官员一直想把马市迁到城外。就这么一个马市,影响得周围好几个里坊都卖不上价。


秦桧只用了一天工夫,就将合籍的事情办妥。如今程宗扬的户籍上总算多了一个人,一共兄弟两人,程郑比他大了十岁,算是哥哥,但户主仍是程宗扬。有了这份户籍,再加上金铢开路,程郑名下的产业顺利启封,谁知那二百匹马却惹出了麻烦——那些马匹刚一上岸,不知从哪儿钻出个官,扔了根木简就宣布这些马匹都被征用了。程郑百般解说,也没能见效,最后只好把自家兄弟的名头拿出来。结果那官一听是个六百石的大行令,眼睛差点儿翻到额头上,直接让人把马匹赶进马市,只留下一句话:“这些马是霍将军看中的!”


程郑阻拦不住,只好赶紧找程宗扬商量。程宗扬一听,真是恨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他对霍子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恶感,不管霍子孟以前怎么权势滔天,他进入洛都以来的所见所闻,霍老头还是挺低调的,很少出来搅风搅雨。即便是那个倚依将军势的霍家奴冯子都,相处下来也不算十分讨厌。但钻出个莫名其妙的小吏,张嘴就要征用二百匹马,这个“霍将军”未免太嚣张了吧?


马市的建筑都是些竹木、草席搭成的棚子,道路被马蹄反覆践踏,混着草秣和马尿,泥泞不堪。马匹被系在棚内,交易的商人们用手量着马匹的高矮,通过牙口判断马匹的年龄,又扳起马腿检查蹄甲的磨损,最后把手藏在袖筒内讨价还价。


程郑的二百匹马被赶到马市西北角的两个大棚内,由一名官吏看管,程郑手下一名朝奉在旁边一个劲儿的陪好话,那官吏只带理不理。


程宗扬使了个眼色,敖润心下会意,上前唱了个诺。他有治礼郎的职衔,也算吏身,倒能搭上话。


几句话一说,程宗扬听明白了,那个小官原来是大将军府的僚吏。汉国官员权力极大,二千石以上都可以自行辟除僚属。汉国平民想成为官员,察举以外还有征辟。征是天子征召,辟就是官员辟除,由主官决定僚属。也正是因此,属吏对主官依附度极高,很多都出自门客和家臣。


敖润已经得到主人的授意,笑道:“霍将军即便是要马,哪里能要得了二百匹?老兄看中哪一匹,尽管说!我作主!送老兄两匹!”


那属吏却道:“这二百匹大将军府全都要了!三千钱一匹,一个子儿都不会少你。”


朝奉开口道:“官爷莫说笑——这马市最下等的驽马,也不止三千钱。便是耕马、驮马,也要五六千。驾车的驭马更是上万钱,这些都是能充作战马的上等良驹,最少也要六万钱一匹。刚才这位官爷既然说了,小的便作主,再送官爷一匹,给官爷代步,怎么样?”


属吏眼睛一瞪,“六万?你以为这是天马?”


“还真让官爷说着了,”朝奉道:“这些马匹就是从西域带回来的天马。我家主人在晴州设了马场,花了数不尽的钱铢,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一批儿马。别说和耕马、驭马相比,就是用来当战马也是一等一的。”


“你就是说破天,我也是这个价!”


那朝奉还待再说,敖润伸手拦住他,“我要是不卖呢?”


属吏冷哼一声,“大将军府征用!由不得你!”


“大将军府也不能不讲理吧?”


属吏跷起二郎腿,“讲道理?好啊。道理我已经跟你讲了。三千一匹!想敲诈我大将军府,你还嫩点……”


话音未落,那属吏屁股下面像是装了弹簧似的,猛地跳了起来,满脸堆笑地说道:“少将军!”


一个少年骑在马上,饶有兴致地看着马棚里那些马匹,“这就是你说的那批马?”


他跳下马,上前熟练地拍了拍马颈。那马昂首打了个响鼻,然后偏过头,在他手上蹭了蹭。


“还行。筋骨不错。就是萎靡了一些。在船上待得久了吧?”


属吏挑起大拇指,“少将军看得真准!刚从船上下来,货主急着脱手。三千一匹全卖了。”


程郑手下的朝奉赶紧道:“我可没说三千!”


少年一匹一匹看过来,不时拍拍马颈,捋捋鬃毛。在他手下,性子再烈的马匹也温顺下来,有些还用鼻子去蹭着他的手掌,显得十分亲匿。


那少年道:“三千太少了。一万钱吧,我全要了。”


朝奉道:“少将军,小的一看就知道你是行家!小的这些马匹都是儿马,没有一匹低于五万的。要是贩到唐国,最少也是六万起。”


“我刚从唐国回来,像这样的马匹,在长安也就是一万多钱。”


这纯粹是睁着眼说瞎话了,可那少年偏生说得理直气壮,倒把那朝奉堵的一时间找不到话说。


程宗扬正待出面,忽然间眼睛一亮,旁边来了一乘两人抬的步辇,上面坐着一个头戴貂蝉冠的内侍,一张脸像吸血鬼一样,苍白得毫无血色,正是中常侍蔡敬仲。


程宗扬连忙侧过身,拚命给蔡敬仲施眼色。蔡敬仲在外人面前那张脸就跟瘫痪一样,没有半点表情,这会儿也不例外。虽然明知道这家伙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可光看表情,程宗扬硬是没看出来他明白没有。


步辇慢慢靠近,蔡敬仲眼珠微微动了动,木然开口道:“霍少?”


少年转过身,一眼看见便笑道:“蔡常侍。”


“回来了?”


“待了三年,刚回来。”


“有事?”


“没什么事,想买几匹马,来马市看看。”


“唔。”


蔡敬仲没再说什么,竟然就那么走了。


程宗扬看得眼里冒火,这死太监!多说几句会死啊!


那位霍少也不想多待,从马棚里挑出六匹最神骏的马匹,然后道:“一匹一万钱,二百匹一共二百万钱。”他从鞍旁摘下一个沉甸甸的皮囊,“这是三百金铢,剩下的明天再给。”


说罢把钱囊一丢,骑上马扬长而去。


那属吏笑眯眯道:“这些马能被少将军看中,是你们的福气……”


朝奉还待开口,那属吏强行把钱袋塞到他手里,“拿着!别废话!这些马我们大将军府全要了。”


话音未落,那顶步辇又转了回来。辇上的太监微微抬了抬下巴,像是要死了一样有气无力地说道:“就这些吧。”


两边都在纳闷,辇旁一个小黄门跑过来道:“这马是谁的?”


属吏赶紧道:“大将军府刚征用的。公公,有什么事?”


小黄门跑回去道:“他说是大将军府刚征用的。”


“嗯。跟大将军说,”蔡敬仲风轻云淡地说道:“这些马,天子征用了。”


那属吏脸都变了,二百匹马啊,他一个征用就全拿走了?少将军要是知道,还不剥了自己的皮?


“鞍呢?”


那属吏觉得自己没听懂。鞍?什么鞍?


蔡敬仲仍是那副死人脸,甚至都没看他一眼,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理所当然一样轻飘飘吐出几个字:“全套马具。配齐。”


啥?属吏油然生出一种“风好大,我没听清”的感觉,这公公说的是啥?等他明白过来,感觉天都塌了——再配二百副全套鞍具?要了命这是!


“公公!”那属吏顾不得满地马尿,扑通跪下,“这马是少将军看中的,刚才还挑了六匹……”


“还有六匹?”蔡敬仲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一并送过来吧。”


那属吏伸手给了自己一个脆生生的大嘴巴子,然后叫道:“公公!这马……它不是我的!”


朝奉紧紧抱着钱袋,“已经被你们征用了!钱都给了!”


开什么玩笑!这马要是我的,还得赔二百套鞍具!属吏已经捋清楚了,态度无比坚决地说道:“那是六匹马的钱!”


敖润道:“剩下的不买了?”


“不买了!”废话!要是买下来,还得赔鞍具钱。


看到程宗扬暗中施的眼色,朝奉立刻道:“那好!天子征用是小的福气。公公,这些马匹小的愿意全都献给天子!”


蔡敬仲微微点头,然后闭上眼,不再言语。


小黄门拿出竹简,写了马匹的数量和天子征用的缘由,自己留下一份,另一份则和一支金漆令箭一并递来,吩咐道:“走水路,送到上林苑的观马台去。”


蔡敬仲乘着步辇离开。敖润和朝奉拿了“天子御用”的令箭,趾高气昂地带着马匹出了马市,一路上没人敢拦——这马虽然还在马市,但已经是天子的私人财产,别看马背上还光着,但按宫里的说法,上面已经配好了全套鞍具,拦一匹就要赔一套鞍具的钱,缺心眼了才会拦。


那属吏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半晌才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混帐啊!我们大将军府征用,好歹还给一万钱。宫里出来的倒好,一点规矩都不讲,说征用就征用,别说给钱,还得倒贴。


那属吏咬牙切齿地爬起来,赶紧去找少将军——钱没了不算什么,就当是花高价买了六匹马。问题是,那六匹马还得赶紧送到宫里去。宫里这些玩意儿,不光缺鸡巴,还缺德!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对敖润道:“打听一下,那位霍少是谁。”


“霍去病,霍子孟同父异母的兄弟。十三岁入皇图天策。上个月皇图天策大比,获骑兵第一。又在结业考试中击败教官李牧,获骑兵超等。”


“李牧?”斯明信问道。


“是。”


“李牧?”斯明信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对于他来说,这可是极其少见的。


程宗扬很确定地说道:“是他。”


卢景也为之动容,“他怎么赢的?”


“听说他一开始就抛掉所有辎重,轻骑突进,一夜奔行一百余里,绕到李牧军的背后。当晚天降暴雨,李牧军黎明才进入战场,刚开始布阵,他从后直攻帅帐,突袭得手。”


卢景讶道:“夜行?暴雨?他竟然没迷路?还直接找到李教官的帅帐?”


程宗扬道:“看来——这位霍少方向感很好。”


卢景喃喃道:“这个霍少……挺了不起啊。”


“再了不起,今晚你也见不到他。”程宗扬道:“我们已经商量好了,就我跟四哥去。”


卢景没有反对,他自己知自己事,真要勉强跟去,只会是众人的累赘,眼下可不是逞强的时候。


“接应的是谁?”


“老匡和长伯。”


“驾车的呢?”


“蒋安世和老敖。”


卢景还待再问,程宗扬道:“五哥,你放心吧。四哥已经踩过点。那处别院并不大,而且今晚霍家的人都在城中,院里只有一些奴仆。绝对没有风险。”


“当心。”


“知道了。你就安安心心在家等我们的好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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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下最后一处了。”程宗扬在卢景面前虽然说得笃定,心里其实还有些忐忑,“我现在就怕霍家的别院也找不到人,线索彻底断掉。”


“不找就彻底没线索。”


“咦?四哥,你是对我说话?”


斯明信没好气地说道:“这里还有别的人吗?”


程宗扬干笑两声,“我还以为四哥不喜欢开口呢。”


斯明信冷冰冰道:“我不太会聊天。”


“聊天有什么会不会的?”程宗扬笑道:“反正这会儿没什么事——四哥,听说你也在皇图天策府待过?说来那位霍少还得叫你一声前辈呢。”


“唔。”


“……四哥,我看你带了一个包裹,里面装的什么?”


“有用。”


……


难得斯明信开口,程宗扬可不想这么放弃,没话找话地说道:“霍大将军年过五十了吧?霍少才十六,他们兄弟两个,年龄差得够远的。”


“那是霍仲孺有本事。”


“谁?”


斯明信轻飘飘道:“他们的爹。”


程宗扬摸了摸鼻子,半晌才道:“四哥,我看你很会聊天嘛……”


霍府别院本身并不大,但占了一处数百亩的池沼,十余处台榭沿着池岸星罗棋布,形成一个新月形。此时刚入夜不久,可几乎所有建筑都一片漆黑,看不到丝毫灯火。


不会是没人吧?程宗扬心里嘀咕着,说道:“四哥,你踩过点,从哪里开始找?”


“厨娘。”


斯明信熟门熟路找到一间仆役的房屋,然后推门而入。


房内点着一盏油灯,案上放着一只花花绿绿的木偶。一个胖胖的仆妇正在对着木偶跪拜,口里念念有辞。


听到门响,厨娘回过头,屋里的油灯却忽然被风吹灭。厨娘念叨了一句,摸出火镰,敲打着重新点着油灯。


她无意中往案上一看,嘴巴猛然张得老大。案上空荡荡的,那只好不容易求来的神偶竟然不见了。再往旁边一看,厨娘嘴巴张得更大了,两只眼睛跟牛眼一样鼓了起来。


屋内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花花绿绿的身影,颜色跟她拜的神偶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她跪拜的神偶只有半尺长短,眼前的身影却足有丈许高,脑袋几乎挨到房顶,一张脸在阴影中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吾乃仙人也。”那个身影道:“汝每日跪拜,虔心动天。今天降仙人,赐福于汝。”


“天爷啊!真是神仙啊!”那厨娘惊得屁滚尿流,捣蒜一样连连磕头不止。


“汝之所求,本仙人已然知晓。今赐汝仙符,汝藏于枕中,可保汝子娶一房好妻。”


说着一张金光闪闪的符菉从天而降,落在厨娘面前。


“多谢仙人!多谢仙人!”厨娘紧紧抓住符菉。


“吾有一事……”


那神仙还没说完,厨娘便抢着说道:“我家老大倒是娶了媳妇,可一连生了三个都是丫头……”


“再赐汝一道仙符,汝藏于枕中,可保生男。”


又一道仙符飘下,厨娘赶紧捡起来,喜不自胜地说道:“还有我家那闺女,过门都半年了,还没怀上……”


“再赐汝一道仙符,汝藏于枕中……”


又一道仙符飘下,厨娘一把抓住,急切地说道:“还有我家二丫头,都十五了,还没人说亲……”


这次仙人迟迟没有开口。


厨娘眼巴巴道:“求仙人开恩……”


半空中终于又落下一道仙符,这次却是木制的,硬梆梆有木屐底那么厚,砸在地上“呯”的一声。


“多谢仙人!多谢仙人!”厨娘赶紧抱住,喜滋滋道:“我一会儿就藏到枕头底下,等人上门说亲。”


“错了。”那仙人道:“你把这道符连同前面三道一同烧成灰,加盐半斤,茱萸七两,和水服下,保你诸事顺遂。否则必有大祸!”


“半斤盐?”


那神仙似乎也觉得有点多了,“每个人都喝。”


“是!是!”


“且慢!本仙人还有一事问你……”。


第六章。


程宗扬一想起斯明信方才的糗态,就憋不住想笑。四哥踩点时看准厨娘拜的木偶,一早就准备好衣物、符菉、高跷,出来冒充仙人。可没想到人心苦不足,准备好的三张符菉全部用光,还赔了一只木屐。等问完厨娘,四哥都是瘸着出来的。


斯明信忽然扭头看了他一眼,阴恻恻的目光让程宗扬背后一寒,满肚子的笑意都憋了回去。


“是不是觉得可笑?”


程宗扬老实道:“有点。”


“想问话有几百种手法,这一种是手尾最少的。”


程宗扬想着,忽然明白过来。以斯明信的手段,想从一个厨娘口里问话,根本用不着费事。星月湖大营出来的人,无论是谢艺,还是萧遥逸、卢景,逼供的手段他都见过,就算是铁人也得服软。那些手法让斯明信这种冷面人使出来,只会更狠。可他宁愿大费周章,准备一堆道具,自毁形象装神弄鬼,也不愿用手段对付一个无知愚妇——这位四哥脸虽然冷了点,心肠却是软的。


程宗扬停下脚步,“就是这里了。那厨娘说,这些天她每日都要准备五份宾客用的上等膳食,一份仆人用的中等膳食,送到此处。每次来收餐具的时候,都吃得干干净净——看来至少有五位贵客和一个仆人。”


斯明信没有开口,程宗扬也习惯了,指着面前的木屋道:“如果这里面有一个是严君平,我猜他身边有四名护卫,一名仆人。还有一种可能,那四名护卫是负责看押严先生主仆的。若是这样的话,我们闯进去之后,四哥,你负责护住严先生,我来对付其他人。除了长胡子的老头以外,其他全部打倒,但尽量不要伤人性命,免得误伤——四哥,你看怎么样?”


斯明信没有说话,只一脚踹开房门。


屋内空荡荡的,只靠墙放着一张坐榻,地上铺著白色的草席,里面连个鬼影都没有。


程宗扬看了一圈,这房屋平平常常,屏风、箱笼一应俱无,根本没有能藏人的地方。


程宗扬上前摸了摸坐榻,上面一层薄薄的浮灰,至少三五天没有人坐过。


“找错了?不可能啊?”


程宗扬还在纳闷,斯明信已经手脚麻利地揭开草席,不一会儿便在墙角找到一个铁盖。盖上的铁环磨得珵亮,显然经常使用。


斯明信轻轻一提铁环,里面露出一丝光线,紧接着一闪而灭。显然里面人已经听到动静,抢先吹灭了油灯。


斯明信掀开铁盖,轻烟般没入洞口。片刻后里面响起几道极快的风声,接著有人似乎张口想喊,但刚一出声就被斯明信出手截断。


等了一会儿,暗室再没有声音传出,程宗扬潜入其中,往地上一摸,心道不对,地上只躺了两个人。其中一个穿着丝绸衣物,肥嘟嘟跟个球一样。另一个是个瘦子,嘴上留着鼠须,怎么看也不像严君平。


他警觉地握着匕首,一边防备着另外四个还潜藏在黑暗中的人,一边沿着墙仔细摸索。


暗室并不大,只用摸的,片刻工夫便也摸完了,可另外四人踪影皆无,连被褥也只有两条,其他人似乎根本不存在一样。


黑暗中传来一个怪异的声音,斯明信用腹语道:“还有人呢?”


他手指卡住那胖子的喉咙,只要微微一紧,就能捏碎他的喉骨。那胖子很上道,没敢放声大喊,像只被捏住脖子的小鸡一样,用变调的声音道:“没……没有了……”


“他们去哪里了?”


“就我自己,没有别人……这个?这是个下三滥的奴才,根本不是人!你就把他当成狗得了。呃——大,爷,饶,命……”


“另外四个人,去哪里了?”


“我说!我说!他们刚走,好像去躲风头了……”


“有什么人?”


“有……有男的,有女的,有老的,有小的——你想要什么样的?都有!”


“老的什么样?”


“老得都快死了。浑身的毛全都白了,脸上的褶子能夹死苍蝇!”


“等等!”程宗扬道:“这声我怎么听着不对呢?”


说着程宗扬打开手电筒,雪亮的光柱下照出一张圆嘟嘟的胖脸。


“干!”程宗扬大叫一声。


那胖子浑身一个哆嗦,然后惨叫道:“师傅!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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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扬黑着脸给高智商扎紧伤口,“你说你遇到冯子都,被他救了?”


“可不是嘛。那家伙没敢对人说,悄悄把我和富安带到山上。我让他给你捎个信,他说那地方成了个大坑,谣言满天飞,让我先养好伤再说。”


“那五个人的饭都是你一个人吃的?”


高智商赶紧道:“富安也吃了。”


富安哈着腰连连点头,“吃了吃了。”


好不容易把他饿瘦,这孙子几天工夫就吃回来了。但想想这也是自己交待过让他胖过来,这会儿也没什么好说的。倒是想起高智商那张瘦脸,程宗扬不由又是一阵心颤,连忙转过话题,“外面怎么会没有人?”


“老冯哪儿敢跟人说啊。连大将军都瞒着呢。再说了,富安那狗才夜里要出去倒屎倒尿顺便透气,外面有人也不方便。”


“冯子都呢?”


“老冯说天子要去上林苑,他要去守卫宫禁,顺便看看情形,若是有路子,就把我弄到上林苑放生了。”


冯子都身为羽林郎,天子去上林苑,肯定要随驾。虽然因为富平侯之事,天子提前回到洛都,但狩猎并没有取消,他仍然留在上林苑无法回来。


虽然寻找严君平的事又一次落空,但能找到高智商也是意外之喜。至少程宗扬心里一块大石头算是落地了。


听说主宅被毁,现在另外找到住处,那些人也停止追杀,高智商便吵着要回去,“这地方屁大一点,黑洞洞跟棺材似的,我都快闷出病了。整天看着富安那狗才的马脸,吃饭都不香。”


“那你还吃这么胖?五个人的份量,你吃得完吗?”


“我这不是愁得慌吗?哈大叔怎么样?”


“伤得挺重。命倒是保住了。”


“我就知道哈大叔命硬!他要不折腾死我,躺棺材里都能爬出来。”


“你爹给你派来的那些护卫,就剩刘诏一个了。”


高智商没心没肺地说道:“那些废物,死就死吧。小胡姬呢?”


“哟,你还记得她?”


“那可不是嘛。我这抓心挠肝的。师傅,你不知道,我当时被砍到大腿根,只差那么一点就要断子绝孙。我这几天都在想,小云那屁股圆圆的,倒是个能生养的。我要是能出去,得赶紧生一个,免得跟我爹那么倒霉,养个不争气的干儿子,气都能气死……”


“抓紧了。”


高智商腿上使不了劲,程宗扬提着他的手腕往外一拽,那小子刚露出头就是一声惨叫,却是肚子卡在洞口。


“不是吧?”程宗扬失声道:“你都胖成这样了?”


高智商呲牙咧嘴地说道:“我进来的时候……可没这么窄啊?”


“废话!你不看看你进来的时候有多瘦!”


高智商卡在洞口进退不得,程宗扬在上面使劲拽,富安在下面托着衙内的屁股,使出吃奶的力气往上推。两人折腾半天也没能把高智商弄出来,最后还是斯明信把洞口拆掉半尺,才把高智商给扯出来。


高智商腿上的伤势不轻,折腾这么半天,整个人都跟瘫了一样,坐在地上狂喘。程宗扬索性把他背起来,结果手往下一捞,有他那肚子顶着,硬是摸不到他的腿。


程宗扬忍不住骂道:“你也真奇葩了!这才几天工夫,就吃这么胖!”


高智商一脸委屈,“这地方就跟笼子似的,我天天吃了睡,睡了吃,能不胖吗?富安!富安!你个狗才死哪儿去了!赶紧来托着少爷!”


“哎!哎!”富安给冯子都留了话,闻声赶紧爬出来,托住少爷的屁股。


程宗扬和斯明信来时已经安排好退路,冯子都为了避人耳目,选的又是四面不靠的僻静处,四人略加小心,就顺顺利利离开别院,一路没有惊动任何人。


敖润看到家主背了个圆滚滚的东西出来,也吓了一跳,待看清是高智商,不由失声叫道:“你咋胖成这样了?”


高智商没好气地说道:“肿的!”


等上了马车,把高智商往车上一放,程宗扬才松了口气。这货跟圆球一样,浑身上下都找不到使力的地方,背着要多费劲有多费劲。


敖润凑过来道:“严先生呢?”


“没找着。”


“好事多磨。”敖润宽慰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说不定一会儿就撞见了呢?”


程宗扬叹道:“借你吉言吧。”


最后一个可能的地方也找过了,严君平仍然不见踪影,程宗扬都怀疑那老东西是不是压根没看到人,随口忽悠自己的。


蒋安世一抖缰绳,马车缓缓启动,在夜色下平稳地向山外驶去。程宗扬打着手电筒,重新给高智商检查一遍伤势,一边随口道:“冯子都那天为什么会去步广里?”


“哦,他那天去送一个老头,说是什么书院的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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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问出来了。”程宗扬躺在小紫膝上,长叹道:“我和四哥、五哥费了多少心思、力气,累死累活都没打听出来的事,结果一不留神,就跟在路边捡棵大白菜似的,随随便便打听到了——这都叫什么事啊!”


“他送严老头去哪里?”


“车骑将军的府邸。严君平除了跟霍大将军偶尔见面,就一直藏在金蜜镝的府上。难怪外面没有半点风声。”


“金蜜镝治家最严,若不是冯子都多嘴,只怕永远都打听不到呢。”


“你怎么知道金蜜镝治家最严?”


“你猜呢?”


“江女傅说的?”


像是应合他的话语,帷幕外传来几声低低的呻吟。


程宗扬摇了摇头。旁边的罂粟女朝外面娇声嗔道:“蛇奴,轻些着弄,莫打扰了主子。”


蛇夫人略显沙哑的笑声响起,“女傅小乖乖,且忍着些……”


程宗扬道:“她是宫里的女傅,和吕家不是一路的,你们干嘛作弄她?”


罂粟女吃吃笑道:“不是我们作弄她,是她自己愿意的。自从和蛇姊睡过,她就和蛇姊如胶似漆,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小紫道:“为什么不接着找呢?”


“四哥已经去了,但传回来的消息不是太好。金家内外都严谨得很,一直没找到空子。”程宗扬舒了口气,然后笑道:“左右已经有了严君平的下落,总能找到机会的。”


这一趟不仅找到了高智商,了却了一桩心事,而且阴差阳错,连严君平的确切下落也终于浮出水面。程宗扬欣喜之下,想到连日未到上清观,便趁夜往观中一游。


上清观的上院,如今已经是自己的私人禁地。程宗扬此时就待在上院的望阁内,用帷幕一隔,周围松涛阵阵传来,宛如一方独立的天地。


幕内的人并不多,除了小紫和罂奴,就只有一个阮香凝,众人交谈时,凝奴就伏在他身下,殷勤地吞吐着主人的阳具。月光下,她赤裸的胴体犹如冰玉,光洁的背脊,纤细的腰肢,一直到圆润的雪臀,全都裸露在外。


程宗扬看了眼身下那个如花似玉的美妇,然后打了个响指。阮香凝闻声抬起俏脸,小心吐出阳具,接着爬起身,分开双膝,背对着主人跨坐在他腰间。然后转过脸,绽开一个明艳的媚笑,一边耸起雪臀,将那根怒涨的阳具顶在臀缝间,柔腻地前后挺动,让它在白生生的臀肉间滑来滑去。


程宗扬略微一顶,阮香凝心下会意,一手扶着阳具,一手伸到臀后,分开臀缝,将硬梆梆的guī_tóu 纳入后庭紧凑的肉孔内,缓缓套入。


待阳具挤入肠道,阮香凝两手扶着主人的膝盖,像骑马一样耸着雪臀,卖力地上下套弄。罂粟女双手在她白嫩的胴体上不住游走,时而伸到她胸前,捻住她红艳艳的乳椒,时而探入她腹下,拨弄她湿腻的蜜穴,时而扒开她的臀肉,将她柔艳的屁眼儿展露出来,让主人观赏她那只嫩gāng 在阳具戳弄下不住变形的艳态。


小紫道:“那个程郑……可靠吗?”


“靠得住。”程宗扬道:“那副肖像是文泽临死前留下的,那一战幸存下来的只有我和月霜,绝对无法伪造。”


“龙宸呢?”


“这事太古怪了。如果不是程大哥亲口说的,根本就是个笑话。认错人了?亏他们说得出来。”


“也许真的认错了呢?”


“哦?”


“你也说他们当时出手很奇怪,好像根本没有预先设计,糊糊涂涂就打了一场,结果还死了不少人。会不会是他们本来做好了计划,完全可以控制局面,却真的认错人了呢?”


“你是说……”


“他们原本要对付是狐族。”


程宗扬脑中飞快地转动着,“干!那个胡夫人有问题!”


小紫的推测很可能是真相,龙宸误以为他是狐族,种种手段都是针对狐族的布置的,结果上了一个大当。


小紫道:“胡夫人单名一个情字,自小服侍太后吕雉。她们两个中间,有一个跟苏妲己结拜为姊妹。苏妲己失踪后,洛都的狐族几乎被一网打尽,只剩下一个孙寿,被胡夫人或者太后庇护下来。而吕冀私下里与龙宸也有过交往……”


程宗扬道:“如果这样话,吕氏以前就与龙宸有勾结,甚至可能做了某种交易,一同对付狐族,所以在得知我的‘狐族’身份后,胡情第一时间就把我出卖给龙宸。但她没想到龙宸居然没杀我,反而干掉了吕氏的未来之星。愤怒之下,吕雉立刻翻脸,封掉晴州商人的店铺——龙宸与晴州商会的关系不浅。”


“当然啰。”小紫道:“龙宸需要一个足够大,也足够敏锐的信息网,但如果他们自己去做,组织就太庞大,也太容易被人抓到把柄,遍布六朝的晴州商会是一个很好的介入点。”


程宗扬继续道:“另一边,龙宸发现针对狐族的布置根本没有起效,怀疑胡情骗了他们,所以反手杀了吕奉先,作为报复。他们双方就像刺猬,一边合作,一边戒备,随时都可能翻脸——剑玉姬呢?这贱人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剑玉姬的野心,也许比龙宸能想像得更大。”


“成光吗?”


剑玉姬这一步棋布置得足够隐蔽,如果不是一头野猪突然闯入厕溷,引起自己的警惕,也许自己就被蒙在鼓里了。吕雉刻意在天子与江都王之间投靠嫌隙,却被剑玉姬轻松化解,天子与江都王太子的关系反而走得更近,赵王父子失势,刘建成为储君的可能性大增。剑玉姬的布局总是这样隐蔽而周密,不知不觉间,她的棋子已经在棋盘上份量越来越重。


假如不是那头野猪的话……


程宗扬猛地一挺身,ròu_bàng 重重顶入阮香凝体内。他翻过身,将阮香凝压到身下,一边挺动一边笑道:“光玉姬……要不是那头野猪不解风情,可能我连输都不知道怎么输的。眼下她既然露出马脚,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如意。哈哈,说不定能给你找个伴,让汉国未来的皇后跟你一道光着屁股,被主子享用。”


阮香凝娇滴滴道:“是,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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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过后,程宗扬像一只夹起尾巴的大灰狼,一脸道貌岸然地出现在隔壁的房间内,笑眯眯道:“合德姑娘,怎么样啊?”


换了一身宫装的友通期仿佛一株带着露水的琼花,鲜丽动人,她侧身施礼,玉脸微红地说道:“多谢程大夫,奴家都已经准备好了。”


江映秋昨晚与程宗扬只隔了一道帷幕,两边呼吸之声相闻,彼此都知道对方做了些什么。此时她双腿还微微发抖,脸上努力摆出女傅的威严之态,“本傅已经给她讲过宫中的礼仪,平常的衣着妆扮,还有父母的名讳,家中的陈设……”


“这些都不重要。”程宗扬道:“重要的是怎么迷住天子——只要能把天子迷倒,浑身都是破绽也不算事。若是迷不住天子,就算没有一丝破绽,那也是白搭。”


江女傅低头道:“是。”


友通期玉脸微红,掩口笑道:“江女傅都已经教过我了。”


“她亲自教的?”


友通期红着脸点了点头。


“行了。就记住一条:别让他随随便便就吃到饱。吃得越容易,男人越不知道珍惜,吊着他的胃口,少少给他点甜头,抻着他,才是王道。”


友通期大胆地抬起眼睛,“你呢?”


“我?我不一样。”程宗扬笑道:“像你这样的,我一口气连吃几个都不会饱。比这个,天子可差远了。”


友通期红唇轻动,耳语般呢喃道:“你不想尝尝吗?”


不知道是谁教的,就这么几天,小姑娘声音中便多了种勾人的韵致,一喘一息,都带着荡人心魄的风情。


程宗扬看得微一愣神,然后道:“你出师了。天子的禁脔,我要是尝一口,立马就是灭九族的下场,还是免了吧。”


友通期娇声道:“奴家听姊姊们说,程大夫很厉害呢……”


“赶紧忘掉!这种浑话千万别想!就当没听见过。你是天子嫔妃,别总琢磨臣子裤裆里那点事!”程宗扬环顾左右,“这是谁教的?”


罂粟女和蛇夫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惊理那小蹄子!”


“你们是看她不在场吧?”程宗扬瞪了她们一眼,然后对友通期道:“这里的事你情统统忘掉。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皇后娘娘的亲妹,昭阳殿的主人,赵昭仪赵合德。”


友通期敛衣垂首,温婉地说道:“是。”


程宗扬呼了口气,扭头道:“你们两个谁去?”


罂粟女道:“奴婢愿往。”


“小心点。”程宗扬警告道:“你可是我的侍奴,千万别让天子对你起了不该起心思。”


蛇夫人笑道:“主子放心。罂奴若是忘了给主子守贞,她身上的纹身都不答应。要不然也不会让她入宫。”


“你们紫妈妈主内,怎么安排,她说了算。”程宗扬道:“卓美人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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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云君玉脸含霜,手里拿着一根戒尺,重重打下。“啪”的一声,身前那只白如雪玉的小手便多一条血痕。


赵合德咬紧嘴唇,泪水在眼眶里一个劲儿打转,终于还是忍住没有流出来。


“灵台虽仅方寸,天地自在其间。”卓云君道:“世间炼气之法数不胜数,我太乙真宗秘传唯有十六字:气之所行,如挟雷霆,一呼一吸,百脉俱震——再来!”


赵合德深深吸了口气,闭上双眼,两手放在身侧,似握非握,静下心感觉着真气的运转。渐渐的,她仿佛听到真气行进时带着隐隐的雷声,无数微不可见的雷霆在真气中交织闪动,不停淬炼着经脉。


她手背上的血痕渐渐消失,重新变得白如脂玉。慢慢的,肌肤仿佛透出一层朦胧的莹光,皎如明月。


“可惜她入门晚了十年,不然此女可有望大道。”卓云君私下叹息道。


“气之所行,如挟雷霆——这秘诀你连我都没说过。”


“这是太乙真宗秘传心法,旁人若是修习,需得散功重修。再说……”卓云君喟叹一声,“主子天纵其材,哪里还需要修习?”


卓云君亲眼看着他不到两年时间,便从一个不懂修行的普通人,一路升到五级坐照境,距离坐照巅峰也仅一步之遥。除了天纵之材,她还能说什么?


程宗扬玩笑道:“你觉得我有望大道吗?”


卓云君嫣然笑道:“主子身为掌教真人,足下所履,即是大道。”


程宗扬笑了一声,“你把她收入门下了?”


卓云君摇头道:“她想拜入我门下,斩除俗缘,被我拒绝了。”


“哦?”


卓云君瞥了他一眼,眼角一丝笑意媚艳入骨,“我与她只是姊妹相称。也免了日后再改称呼。”


程宗扬摇了摇手指,“我可不是什么都要往篮子里捡的人。你有机会可以问问她的心思,是想就这么隐居,还是嫁人——我刚认了一个大哥,是做生意的。这些年忙于商贾,一直没有婚娶。相貌、人品、家世都比我强那么一点点。”


“主子可不要认错了。此女虽是稚龄,稍显不足,但已经堪称国色,再有一年半载,便是倾城之姿。”


程宗扬叹了口气,“我以前无聊的时候,倒是想过收尽天下绝色,尤其是合德这样注定青史留名的绝代佳人。但是现在……”


程宗扬摸了摸下巴,喃喃道:“下不去手啊……”


卓云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然后轻啐一口。


程宗扬勃然大怒,顾不得车马在外等候,当场扯下卓云君的衣带,把她压在身下,来了一场盘肠大战。


第七章。


“九月十三,赵后之妹合德入宫。合德年方十六,有殊色,天子见而悦之,赐居昭阳殿……”


“是夜帝幸昭阳殿,七日不出。合德肌肤丰腴,遍体如脂,以脯属体,无所不靡,帝称之为‘温柔乡’……累诏封昭仪,赏金马一对,明珠十斛,金银、丝帛、白璧、名香、裘服、珊瑚……奇珍异宝无算。其宫人、内侍封赏之厚,数倍于他处,荣宠之盛,一时无比……”


程宗扬把那本手抄的小册子往案上一扔,“七日不出——他们还真能编得出来!赵昭仪入宫才几天?”


徐璜唉声叹气地说道:“我都没敢让天子知道。”


具瑗尖声道:“这帮杀千刀的文贼!让咱家逮到,非族了他不可!”


“没找到人吗?这书是哪儿来的?”


“槐市。”单超道:“查到的就有好几十本,都是些无主的摊位。”


程宗扬去过槐市,知道里面有一种无主的摊位,书籍、器具都摆在摊上,但货主不在场。有人愿拿,丢下几个钱就可以拿走,买卖双方互不见面,更没有讨价还价,颇具君子之风,没想到会被人用来当作散播谣言的平台。


徐璜恨声道:“我明日便带人封了槐市!让那些贼子敢诬蔑天子!”


“万万不可!”程宗扬道:“这些卷册都是手抄的,再多也多不到哪里去。封了槐市,可是关系到洛都数以万计的文人学子,没事也要引出事来。”


“那你说怎生办?跟他们说这都是瞎扯?”


程宗扬道:“什么都办不了,什么都不能办。对付这种七实三虚的流言,只能忍,等它自己消停。你看这小册子,里面有帝王,有美女,有后宫秘辛,还有最吸引人眼球的艳情绯闻,虽然不长,但所有内容都是精心挑选过的,最能引起话题和看客的兴趣。要是去辩解的话,只会越描越黑。”


具瑗不相信,“世上哪有这般道理?他们随意编造,我连辩都辩不得?”


“还真是这样。这种流言就跟野草一样,烧不尽,铲不尽。要想清除,除非找到根子。”


“根子?”


“公公不会以为这流言是哪个闲人随便编出来的吧?”


徐璜倒是有些犹豫,“不是闲人?”


“哪个闲人会抄几十上百本,然后放到槐市传播?还专门摆出来几十个无主的摊位?”


徐璜明白过来,恨恨一擂几案,“该死!”


“让我说,这种事要不就别管,权当不知道。要不就找到根子,把背后的指使者给挖出来。最怕的就是摆出要管的架势,其实不管,那根本就是嫌流言传得不够快,官府帮着传播。”


一直没开口的唐衡说道:“程大行此言——颇为有理。”


具瑗道:“我等为天子分忧,怎能什么都不做?”


左悺细声道:“那便找根子,把根子挖出来。”


单超冷哼道:“那还用找吗?”


说话间,一名小黄门进来,说是绣衣使者江充来访。众人赶紧藏好那本《飞燕外传》,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江充一手处置巫蛊案,在洛都已经是声名赫赫,几位中常侍也不敢怠慢,他一进来便纷纷起身。


江充略一见礼,便拿出一本手抄的小册子,“这本书你们知道吗?”


徐璜满面堆笑道:“什么书?咱家不大识字……”


“诬蔑天子,语涉宫禁,狂悖无礼,莫此为甚!”江充骈起双指,用力敲着那本小册子,厉声道:“这是一本秽书!”


徐璜一脸震惊,“谁这么大胆?”


“查!”江充道:“太后的意思是一查到底!你们立刻传檄天下郡国,严禁这本秽书流传,有敢贩卖、抄录、传阅者,杀无赦!”


几名中常侍的目光同时落在程宗扬身上。程宗扬头一低,只当不知道。


唐衡说道:“只怕不妥。这本……秽书,眼下只在洛都流传,所知者并无多少。若是传檄四方,反倒引得尽人皆知。”


江充皱起眉头,冷冷道:“依唐常侍之见呢?”


“当找其根源。看是谁在背后炮制谣言。”


“那些贩卖、抄录、传阅之人呢?”


唐衡默然不语。


江充寒声道:“不去彻查贩卖、抄录、传阅之人,如何去找其根源?唐常侍莫非是有意推托?”


唐衡拱手道:“唐某不敢。”


江充还待再说,一只手忽然伸来,拿过他手上的册子。


蔡敬仲刚进来,一边翻着册子,一边道:“出了何事?”


江充道:“城中发现有人传阅诽谤天子的秽书,太后大怒,下令查禁。”


“如何查禁?”


“贩卖、抄录、传阅者,杀无赦!”


蔡敬仲一怔,“怎么不早说?你们看了吗?”


五名中常侍齐齐摇头,徐璜头摇得跟拨郎鼓似的,“咱不识字。”


蔡敬仲迟疑道:“江绣使,你看了吧?”


江充闭紧嘴巴。


蔡敬仲默默摘下貂蝉冠,跪在江充面前,说道:“老奴该死,还求江绣使赏个全尸。”


江充脸色由白转青,最后一跺脚,抓过小册子,转身离开。


徐璜等人一边掩口偷笑,一边互相施了个眼色,然后借口有事,纷纷走人。


徐璜临走时悄悄推了程宗扬一把,低声道:“利钱!”


殿内只剩下两人,顿时显得空旷起来。程宗扬跪坐得难受,伸开两腿,换了个箕坐的姿势,一边道:“你这么当着众人的面把江充气走,不怕太后不满?”


“你听他瞎扯。”蔡敬仲不以为然地说道:“这种馊主意,顶风能臭出十好几里去,也就他想得出来。一屋子都是下面挨过刀的内臣,他扯着太后的虎皮吓唬谁呢?”


“你说他是拿着太后的名头吓唬人,跟太后没关系?”


“要是太后的意思,我能不知道?还不是吕巨君私下指使的。”


听到吕巨君的名字,程宗扬就有点头痛,“还真不消停……喂,人家又问利钱了。”


“好说。单超二十万,徐唐左具十六万,六折九万六。现在要,我现在就给他们。要是等到下个月,单超五十万,余下四人四十万,六折二十四万。再等一个月,本利翻倍,单超二百万,余下四人一百二十八万!让他们自己琢磨去。”


“行了。让你一说,他们连家底都得赔给你。对了,上次那马怎么说?不会真送上林苑去吧?”


“书简呢?”


程宗扬随身带着,当即从袖里拿出来。


蔡敬仲拿起书刀刻了几个字,然后用朱砂一涂,原样掷还。


“什么意思?”


蔡敬仲轻飘飘吐出两个字,“漂没。”


“什么漂没?”


“怎么漂没随你。比方说船翻了,所有马匹都漂走了。”


程宗扬好不容易才听明白,合著蔡敬仲的意思是随便报个翻船,天子征用这二百匹马就当是打水漂了。


“这行吗?”太儿戏了吧?二百匹马啊,全打水漂也能漂半条洛水的。


蔡敬仲道:“宫里出钱了吗?”


“没有。”


“宫里出人了吗?”


“没有。”


“宫里出船了吗?”


“也没有……我懂了,反正宫里什么也没少,就当没这回事得了。”


“胡说。”蔡敬仲严肃地说道:“宫里的事最讲规矩:漂没就是漂没,岂能当作没有?”


“行行……你说漂没就漂没。”程宗扬一边收起木简,一边随便往上看了一眼,忽然一愣,叫道:“等会儿!不是二百匹吗?怎么写的六百?”


“反正是漂没,你管它是多少呢?”蔡敬仲道:“你就按六百匹报,我再从上林苑弄四百匹马出来,你替我卖了。”


程宗扬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从上林苑偷马出来往外卖?你就不怕查?”


“我都快死了还怕什么?”蔡敬仲道:“你可得快点。早点办完我早点死,实验室的事可不能耽误。”


“……大哥,你为了科学,还真是什么都能豁出去啊。”程宗扬不放心地说道:“你不会哪天为了给实验室筹钱,把我都卖了吧?”


“这个笑话很无聊。”蔡敬仲起身就走,对他的笑话嗤之以鼻。


等走到殿门边,蔡敬仲忽然转过身,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我说——你很值钱吗?”


程宗扬使劲摇头,“不值钱!”


蔡敬仲头一扭,“当我没问。”


“……我能当你没问过吗?合著我要值点钱,你还真把我给卖了?大哥,你赶紧去江州吧,别在这里祸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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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瑟瑟,触体生寒。程宗扬扶了扶进贤冠,然后下了马车,从怀里取出竹制的名刺,递给门前的谒者,“鸿胪寺大行令程,求见大司农。”


谒者接过名刺,进去通报。少顷打开大门,请车马入内。


宁成在舞都太守任上不过数月,便先后除掉平亭侯和当地十余家豪强,杀戮过千,破家无数。如今的江充虽然声名雀起,但他是一步登天的幸进之徒,根本无法和宁成这种资历深厚的酷吏相比。


宁成在舞都的铁腕引起不少非议,令人没想到的是,他卸任舞都太守之后,竟然一跃为大司农。大司农位列九卿之一,掌管朝廷的钱粮赋税以及官营产业。汉国岁入四百余万金铢,归天子私人掌管的少府占了四分之一,其余都由大司农管理。宁成坐上这个位子,可谓是位高权重。


程宗扬也觉得他这一步跃得蹊跷。甚至私底下猜测,老宁恐怕是偷偷给天子塞钱了——宁成虽然是酷吏,但不代表他不会变通。自己一个外乡人都能摸到西邸的路子,何况宁成这种精明果决的资深官吏?


毕竟是说得上话的熟人,得知宁成奉诏进京,程宗扬没有耽误,第一时间就赶来拜访。


宁成气色很不错,虽然官职高升,但并没有摆出拒人千里之外的架子,言谈间也没有什么生疏,倒是很直白地告诉程宗扬,自己急需用钱,能不能将七里坊和首阳山铜矿的股份折现?


程宗扬有些意外,七里坊和首阳山铜矿虽然刚起步,还谈不上什么收益,但将来都是能下金蛋的母鸡,宁成愿意卖出股份,对自己来说当然是好事,问题是自己也缺钱得紧。可如果宁成因为急于用钱,把股份转卖给他人,自己想再收回来就千难万难了。


程宗扬思索片刻,然后道:“宁公用钱,只管吩咐在下便是。不知宁公还差多少?”


宁成很爽快地说道:“一千万钱。”


“什么时候?”


“三日之内。”


程宗扬一听就心里有数,宁成还真是给天子送钱的。大司农这个位置,宁成不是不够格,但同样有资格的至少也能数出十个。宁成能从群臣之中脱颖而出,这一千万钱功不可没。这可是大司农,实打实的要职,天子还真是什么都敢卖。但想到传说中那个西邸连三公都卖,而且还讨价还价,这也不算奇怪了。


既然关系到宁成的前程,程宗扬也不敢耽误,他长身而起,揖手道:“三日之内必定奉上。”


程宗扬说到做到,三日后便将五千金铢送入宁成的府邸。宁成没说什么,但能看出他很松了口气,甚至暗示,他主掌的明法科,可以给程宗扬留一个名额。


但对程宗扬来说,这五千金铢出得可没有那么轻松。也不知道蔡敬仲用了什么手段,真从上林苑弄出来四百匹马。加上原来的二百匹马,六百匹马总共才卖了一万金铢——平均每匹不过三万多钱。要知道程郑的二百匹马都是能够充当战马的上等良驹,那四百匹还是御马,这样的价格出手至少亏了三成。但程宗扬也没有办法,这批马不但数量大,还有御马的标记,宁成又急等用钱,有能力并且有胆量吃下这批货的商贾实在不多。最后还是由程郑出面,私下找到晴州商会的大买家才脱的手。


“吸血鬼啊!”程宗扬无奈叹道。


这些马匹按市价当在一万五千金铢以上,晴州商会压下五千,宁成又拿走五千,自己只落下五千金铢,等于有四百匹马都打了水漂——这事他都没敢跟老蔡提,老蔡要是知道有人敢这么吸他的血,不知道会不会把自己咬死。


家主急于用钱,秦桧也是无奈,只好劝慰道:“钱铢便也罢了,倒是宁公的心意不好白费了。”


五千金铢收回两处股权,还附送一个名额,宁成这也算够意思了。


程宗扬道:“你们有谁想当官吗?”


在场的诸人齐齐摇头。


“老敖跑哪儿去了?”程宗扬道:“他不是当官挺上劲吗?”


冯源道:“你让他当官还行,让他考明法科可不成——斗大的字他也识不了一箩筐。”


程宗扬想想,就老敖那文化素质,在佣兵团是够使了,要去考明法科,纯粹是给宁成添堵的。


秦桧提醒道:“咱们用不了,云家也许有兴趣。”


程宗扬道:“云家得用的人已经花钱走了西邸,或大或小都是官了。这要是察廉正合适,明法就算给云家,也是鸡肋。”


程宗扬还在考虑人选,冯源在旁边道:“程头儿,你不是看中那位班先生了吗?给他不就得了。”


“开什么玩笑。”程宗扬道:“这回谁要是不开眼把他举荐上去,我也得想办法把他给拉下来——他要跑去当官,将来谁给我办事?”  冯源笑道:“程头儿,你这话要让班先生听见,非得翻脸啊。”


程宗扬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是为他的前途着想。他要考中明法科,将来平平常常做个小吏,还真不如跟着我干呢。”


高智商道:“没人要?给义纵呗。那小子削尖了脑袋想当官呢。”


义纵?义纵的姊姊可是吕雉的心腹,程宗扬压根没往他身上想。


高智商道:“他姊是他姊,他是他。那小子坏是坏,倒是讲点义气,而且他胆子够大,把名额给他,保证亏不了。”


听到义纵胆大,程宗扬有些心动。自己在汉国,也许真需要几个胆大敢赌的亡命徒。


一屋子人都拿不出人选,最后程宗扬拍板道:“就他了!”


刚商量了一件事,门外忽然传来一声猛兽般的低吼,接著「呯”的一声。众人出去看时,却是吴三桂和青面兽掰腕子,将石桌压得碎裂。


程宗扬一阵心痛,这可是文泽留下的遗物,刚搬进来没几天,就被这俩货给毁了,当下黑着脸道:“你们两个是吃饱撑的!”


青面兽抓了抓脑袋,还没开口,冯源便问道:“老兽,你不是跟延香在煎药吗?”


青面兽一拍脑袋,撒腿冲到厨下,不一会儿拎着一只巨大的砂锅出来,里面的药汤已经熬干了,只剩黑乎乎的药渣。


程宗扬恼道:“这是你叔公的锅吧?一副三十银铢的药你都能忘了?你是不是屁眼儿大的连心都掉了?”


青面兽垂着头,从屁股后面又摸出一只砂锅。里面的药材早就炭化了,黑乎乎一团,连模样都看不出来。


卢景嗅了嗅,不由变了脸色,“这是最里面那一锅?”


“剧大侠的?”程宗扬接过来一看,顿时气了个倒仰,“这里面单是一味党参就要三个金铢!你熬成这样是炼丹呢?延香呢?不是她在看火的吗?”


吴三桂站起身,讪讪道:“老敖找她办点事,托我代看一会儿……我跟老兽聊得高兴,就给忘了。”


“干!”程宗扬气急败坏地说道:“看你们看的破事!药熬坏了是小事,耽误了服药怎么办?”


程郑打圆场道:“都是一群糙老爷们儿,一个比一个心粗,再说受伤的兄弟那么多,指望延香姑娘自己也忙不过来。”


程宗扬在步广里的宅子陷到地下,为了避人耳目,伤者原本都分散在各处。前几日程郑拿来地契,得知文泽的故宅如今还空着,他又掩藏得好,没有露出过手尾,程宗扬索性把伤号都聚在一处。眼下伤势最重的是剧孟,其次是哈米蚩,刘诏和高智商是腿上中刀,不便行走,富安的伤也没有好利落,再加上卢景救助剧孟时大耗真元,最多的时候厨下一字摆开六口药锅,全靠延香自己照应。


自己手下一群糙汉,上阵厮杀一个顶俩,让他们蹲在炉子边,盯着火候,熬药、加柴、添水……那可真是要了老命了。这不延香刚出去一会儿,六锅药就熬废了四锅。


可自己偏偏又不能说什么——自己知道老敖以前在佣兵团和月霜搭班子,对月丫头很有那么点意思,好不容易老敖移情别恋,跟延香勾勾搭搭,而且还没有什么过分的举止,就是逛个街什么的,自己凭什么拦着?


除了延香,院子里的女人就剩下王蕙,可她是大小姐出身,别说伺候别人,老秦还得伺候她呢。至于自己身边那几个侍奴,罂奴陪友通期入宫,惊理在看着孙寿,剩下的无论卓云君还是阮香琳,都不适合在人前露脸。


正头痛间,斯明信忽然从厢房出来,用阴冷的声音道:“醒了。”


程宗扬有点莫名其妙,这边卢景已经跳了起来,“老剧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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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孟受伤的眼眶被缠上纱布,顶着一个参差不齐的大光头,虽然整个人都瘦得脱形,但仅剩的一只眼睛目光依然犀利。


卢景臭着脸道:“瞪啥呢?认识我不?”说着伸出一根中指,在他眼前晃了晃,“是几?”


剧孟咧了咧嘴,似乎想笑骂,却只发出一阵嘶哑之极的呜咽声。


卢景鼻子一酸,“你个鸟货,怎么哑巴了……”


剧孟又说了句什么,但喉中发出的怪声让他自己也皱起眉。


秦桧道:“剧大侠醒了是好事,大家先别围着,让剧大侠先静静神。四爷、五爷,你们坐下来歇歇。我去熬些粥。主公,是不是知会郭大侠一声?”


“当然要告诉他。”救出剧孟,郭解的门客也出了不少力,通知郭解自是应该的,不过程宗扬又特意吩咐一句,“这个地方最好别暴露。”


秦桧心下会意,找到冯大法商量几句。冯源点了点头,自去通知郭解。


房里只剩下斯明信、卢景和程宗扬,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剧孟喉咙被热炭烫过,无法说话,但他不停地发着声音,似乎急切地想说什么。


卢景凑在他旁边猜着,“郭解?赵王?刘丹那孙子?要吃饭?……莫非你说的是酒?我说,你这厮不会还在惦记我那点酒吧?”


剧孟越发着急,呜哑呜哑说个不停。


斯明信冷着脸道:“我现在就传你腹语之术,只要用心,七日就能学会。”


剧孟用独目狠狠翻了他一个白眼。


程宗扬眼看不是事,抄起铜盆出去,不一会儿装了一盆沙土回来,放到剧孟手边。


剧孟反应过来,立刻用仅存的手指在沙上勉力写了一个“眭”字。


“眭弘?”


剧孟用力点头。


“眭弘没事。”程宗扬道:“他被人救走了。你放心,整个汉国都没人能动他一根汗毛——连天子都不能。”


剧孟松了口气,又在沙上写道:“刘彭祖?”


“死了。赵王刘彭祖因为巫蛊、谋反,已经被太后赐死。还有朱安世,也被斩首了。”


剧孟手指微微一抖,脸上露出惊喜交加的表情,在沙上慢慢写道:“元非梦耶?”


程宗扬用力点了下头,“剧大侠,看不出你还是有文化的人呢。”


剧孟继续写道:“刀……”


程宗扬二话不说,从怀中取出珊瑚匕首,放到他手上。


剧孟手掌已经残缺大半,但一摸到那柄匕首,眼睛就是一亮,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仿佛回来了。


卢景忍不住道:“喂喂,我跟老四俩大活人还在这儿呢。”


剧孟在沙上写了两个字,“啊……呸!”


“嘿!你个鸟货!”卢景挂着眼泪笑出声来。


程宗扬以前没有跟剧孟打过交道,但就眼前所见,足以令他心生敬意。他身体残了大半,换作别人,不是嚎啕痛哭,就是心如死灰,要不然便是满腔恨意,大骂贼老天对自己不公。剧孟却是丝毫不放在心上,反而还有间心跟斯明信和卢景开玩笑。唯大英雄能真本色,不说别的,单是他这份豁达豪爽的气度,便能当得上英雄豪杰这四个字。


秦桧不愧是专业伺候老婆的好手,一锅白粥熬得又香又浓。剧孟一口气喝了两碗,还要再喝,被卢景劈手把碗夺走。剧孟虎目含泪,一把扯开衣衫,露出胸膛上方的伤口,用力指了指,眼神既悲壮又委屈,终于成功又混了碗粥喝。


剧孟两只手总共只剩下五根手指,他不肯让人喂,只勉强捧着碗喝,不一会儿又一碗白粥下肚。


程宗扬道:“剧大侠,你胃口刚开,真不能多喝了。”


剧孟恋恋不舍地放下碗,赞许地看了秦桧一眼,先抬起右手,想挑起拇指,接着意识到自己右手只剩下小指和无名指,随即又换左手,但他左手拇指也被砍掉,终于没能挑起。剧孟微微一怔,只有这一瞬间才流露出一丝伤感。


程宗扬也忍不住鼻子发酸,低声道:“剧大侠,让你受苦了。”


剧孟用残缺的手掌一抹嘴,在沙上写道:“既来之,则安之!”


一个时辰之后,一身布衣的郭解独自来到院中。他们两人一个说一个写,中间又休息几次,断断续续一直交谈到深夜。


临别时,郭解握着剧孟残缺的手掌,良久不语,最后躬身长揖一礼。


剧孟豪爽地挥挥手。他已经把自己的门客、追随者,都交给了郭解。虽然刘彭祖已死,但眭弘逃亡,他本人的名字也在官府通缉的名单上。事涉谋反,他此时虽然脱身,往后也只能隐姓埋名,藏身于江湖。


卢景和斯明信都有一肚子的话想要问他,但剧孟眼下的状况显然不是谈话的时候,两人默契地没有开口,只是临睡前又联手帮剧孟舒通了一番经络,帮他培根固元,尽快恢复。


第八章。


洛都北宫。北寺狱。


甬道内的空气依旧污浊,虽然那股呛人的恶臭淡了几分,空气中却有一股血肉焦糊的味道挥之不去,总之还是令人掩鼻。


昏暗的夹墙内,身穿黑衣,脸色苍白的内侍像影子一样移动着,他的长衣垂在地上,就像一只拖着尾巴的老鼠在阴影中出没。领路的内侍还是上次那一位,他是北寺狱出来的老人,在宫里的路数极熟。跟在他身后的程宗扬却换了一副模样,他黏上假胡须,用黄连水涂了肤色,还在左边的靴子里塞了块鹅卵石,作出微跛的姿态。


上一次进入北寺狱,程宗扬是通过孙寿的关系找到此人,还拿到了胡夫人的手书。但程宗扬一直摸不清胡夫人的底细,对她始终心存忌惮,等闲不想和那个女人打交道。这一次他是通过郭解的路子进入北寺狱,不仅绕过胡夫人,甚至连孙寿也不知情,可没想到找到的还是同一人。


火光透过墙上的窥视孔,落入墙内,将内侍苍白的面孔映得时隐时现。耳边不时传来刺耳的惨叫,还有寺人们公鸭一样又尖又硬的笑声。和上一次相比,寺人们的笑声更加恣意嚣张,肆无忌惮。


赵王刘彭祖的尸身已经被运回封地,他运气不错,朝廷看在宗室的份上,依旧允许他按照诸侯王的规制入葬。刘丹就没有这样的好运了,他被废为庶人,取消了宗室的身份,又依罪定为大辟,在狱中等待斩首。眼下虽然还活着,但已经等于是个死人。


江充因为巫蛊案,当初对他严加考掠,后来巫蛊案被吕闳所阻,江充只好罢手,但刘丹的噩梦才刚刚开始。那些寺人都是身体残缺,心思阴微之辈,又被拘在不见天日的牢狱中,心态一个比一个扭曲,平日便以折磨囚犯为乐。尤其是刘丹这样曾经的贵人,如今沦入狱中论罪待死,再没有任何出头的机会,是他们最喜欢炮制的下脚料。


刘丹此时已经体无完肤,身上一片一片,都是烙铁留下的焦黑烙痕,他头发胡须都被烙铁烫光,从头到脚伤痕累累,幸好天气转冷,不然整个人都该被苍蝇盖住。那些寺人也是好手段,此时刘丹被钉在木架上,就像一块濒死的臭肉,只偶尔发出细微的呼吸,偏偏还不得死。


此前因为查案,那些寺人多少还要收敛几分。眼下江充被迫停止对巫蛊案的追查,外面的官员绝足不入,整个北寺狱又成为这些寺人的天下,行事更是百无禁忌。刘丹是主犯,那些寺人还给他留了口气,与他同时被送入北寺狱的赵王庶出子女,已经有好几个被拷掠致死。


领路的内侍甚至不乏得意地程宗扬炫耀,那些龙子凤孙,金枝玉叶,如何向那些寺人乞求讨饶,结果还是像臭虫一样被寺人们笑眯眯地一点一点捺死。


内侍停下脚步,往狱中指了指,一边发出“嘶嘶”的笑声,“你瞧,那个是赵逆的女儿。”


北寺狱的墙壁是夯土垒成,厚度超过两尺,由于通风不畅,平常极为潮湿。牢内的照明都是火把,长年烟熏火燎,墙壁和屋梁都被熏得发黑。籍着摇动的火光下,能看到牢狱一角铺着一堆稻草,一个戴着木枷的女子伏在上面,她衣裳鞋袜都被剥得干干净净,裸露出白晰的肉体。一名寺人趴在她身上,挺着腰腹顶住她的屁股用力耸动,巨大的阴影落在斑驳的泥墙上,如同一只正在噬人的怪兽。


那女子双手捧着木枷,头脸埋在稻草中。虽然看不到面孔,但身子看起来颇为年轻。她头发乱纷纷挽成一团,上面还沾着枯黄的草茎,然而用来夹住头发的一支最简单的两股钗,却是金制的凤钗。


“乱伦败德的下流胚子,”内侍满脸不屑地啐道:“跟逆贼刘丹乱伦的就有她。一个下贱的yín 材儿,入了北寺狱还当自己是翁主贵人。寺署问她怎么和刘逆乱伦,她还敢摆脸色。惹得寺署不高兴,让人拿来木桶给她溺了几次水。”


内侍像提到什么好玩的趣事一样“嘶嘶”笑了起来,“……刚溺了两次,这小贱人就服帖了。寺署想让她丢丑,先给她喂了药,然后当着众人的面,狠狠弄了她一遍。这小贱人被弄得泄了十几次身,晕了四五次,后来一见到寺署那根镏银的物件,就直打哆嗦。”


内侍压低声音,“你要是想弄,我把她叫过来。只要你发句话,保证听话,要圆就圆,要扁就扁,随你怎么揉捏……”


程宗扬道:“这不好吧?”


“这有什么?”内侍满不在乎地说道:“那小贱人生得嫩,又是个浪货,弄着爽利,就这几天,狱里上上下下便都弄过她。换成你这种热乎乎的真物件,她求都求不来呢。”


“再怎么说,她也是赵王的女儿,天子的亲族。”


内侍“嘶嘶”笑了两声,尖声细气地说道:“你想的多了。赵逆犯的是谋逆的大罪,能赏个全尸已经是圣上开恩。这些逆匪家属都已经被贬为庶人,销去谱牒,哪儿还有什么身份?再说了,只要入了我们北寺狱,必定没有冤枉的。左右是一班该死的罪囚……”说着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贴在程宗扬耳边低声道:“若是给了她们体面,怎么对得起太后娘娘和圣上的谕旨?”


程宗扬没有作声。吕雉和刘骜未必有这个意思,但北寺狱是宫里的监狱,这些寺人为了讨好主子,把谋逆的囚犯作践得越狠,越显得对太后娘娘忠心。他们要是反过来,对囚犯嘘寒问暖,只怕下一个死的就是他们。


领路的内侍又道:“她们若是受不得这些,尽可以求死嘛。他们愿意死,咱们也不拦着。有道是一死百了,上面的人也高兴。她们舍不得死,怨得谁来?咱们这里是北寺狱,又不是王邸,既不肯死,又想要体面,哪儿有这种好事?”


他说得好听,可程宗扬听说过狱中的情形。在北寺狱的寺人手下,求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甚至有人自尽到一半,被寺人发觉,解救下来,又用烙铁活活烙死的例子。救人再处死,看似多此一举,其实是为了震慑狱中的囚徒,让那些囚犯知道,他们的生死都在这些寺人一念之间。


事实上,北寺狱里除了这批囚犯,还有犯了事的宫人和太监被送来受惩诫,便是宫奴,也不至于受此待遇。赵王一系已经没有出头可能,虽然活着,也等于是死人了。正如那内侍说的,上面把这些谋逆的罪囚扔到北寺狱,就是让他们肆意作践的。那些囚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为了苟延残喘,只能抛弃所有的尊严和体面,用尽一切办法去讨好那些寺人。这种情形下,作出什么羞耻的勾当都不奇怪。


“那些死了的,狱里怎么处置?”


“记过档,拉出去埋了便是。”


“埋在什么地方?”


“濯龙园后边就有一片乱坟岗。”


“有人管吗?”


“一帮死囚,谁会来管?”内侍道:“这些都是赵逆的罪属,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货色。便是把她们作践死,也是罪有应得。”


程宗扬点了点头。


那内侍见他没有开口,料想是没有看中,也不再多说,领着他往里面走去。


旁边的牢房里,一名女子跪在地上,被两个寺人夹在中间,肌肤像雪一样,白得耀眼。


领路的内侍嘻笑道:“那个是赵逆的宠姬,说是冰肌玉骨,平常出恭用的都是丝帛,还得四五个婢女服侍着,拿香汤涤洗。刚进来时,大伙叫来一看,后庭果然养得又鲜又嫩,真跟一朵花似的,说不得,一人采了一回……”


另一间牢房内,一个男子被吊在梁上,一名寺人正拿着薄刃,一点一点剔着他腿上的肉。旁边一名女子赤条条躺在地上,她手上带着铁镣,白生生的双腿向上跷起,被另一名寺人扛在肩上。那寺人腰间绑着一根木制的阳具,正在她蜜穴间戳弄。


“那个是赵逆的庶子,刚成亲不到三日,就被送到狱里。”


“那是他妻子?”


内侍笑道:“他新娶的妻子倒是个烈性的,入狱第二天就自尽了。那个是他的宠妾。听说他背地里藏了不少金银珠宝,少不得要一一逼问出来。”


说话间,那名寺人拔出阳具,然后抱住那女子的屁股往上一抬,淌满yín 液的木棒硬梆梆顶到她臀间,用力插了进去,一边对受刑的赵王庶子尖笑道:“这贱人生得好妙物,弄起来着实爽利。”


程宗扬道:“寺人也会爽?”


“哎哟,贵人,你这话说的——咱是少点了物件,可以前也是男人不是?算起来拢共也就缺了二两肉,又不是缺心眼儿。再说了,”那寺人压低声音,“这些可都是金枝玉叶,就算过过干瘾,心里头也爽快。”


太监生理有缺陷,心理上不见得没有欲望。汉代自己不知道,但到了明代,太监光明正大娶妻娶妾的就有一堆,甚至还有争风吃醋,弄出人命的……


再往前,是一间用来刑讯的牢房,几个女子脱得光溜溜一丝不挂,只在左脚拴着铁镣,正裸著白生生的身子起舞。周围坐着几个寺人,都是阉割过的,此时光着身子,裸露着或胖或瘦的身体,各自搂着一个赤裸的妇人正在取乐。墙边数名罪妇跪成一排,在旁服侍,那些寺人一个个志满意得,不时发出肆意的大笑。


其中一个肥胖的太监满面堆笑,在他面前,还跪着一名赤裸的妇人,她上身后仰,双膝分开,两手伸到腹下,正拿着一根镏银的假阳具,在穴中来回抽送。


平城君此时早没有往日尊荣,就像一个下贱的娼妓,当着一群阉奴的面,一边自慰,一边浪叫。她头发被髡去,只剩下寸许长短,两手的尾指都被折断,软搭搭的歪到一边。那根镏银的假阳具沾满yín 液,硬梆梆插在她敞露的秘处,随着yín 具的进出,她蜜穴微微抽动着,在火光下纤毫毕露。能看到她臀间还塞着一只硬物,却是一只木制的人偶。


不多时,平城君身体抽搐起来。她双手剥开下体,哆嗦着开始泄身。肥胖的寺署乐不可支,双手抚掌,哈哈大笑。平城君竭力张开双膝,敞露着下体,让众人观赏她泄身的yín 态。yín 液顺着大腿直淌下来,湿淋淋洒在地上。忽然那根镏银的阳具一滑,从穴中掉落出来。


胖太监脸色猛然一变,挺起身,一脚重重踢在平城君腹下。平城君被踢得滚到一边,她双手捂住下体,紧紧夹着双腿,身体像触电一样颤抖起来,喉中发出一阵奇怪的“呵呵”声。


程宗扬立在窗边,神情不住变幻。


内侍暧昧地笑道:“贵人原来喜欢这号的……这罪奴的罪名已经定下来了,判的大辟,后日就要拉到街上斩首。”


程宗扬皱眉道:“这么快?”


内侍附到他耳边,“有人想让她早些闭嘴——那罪奴是个好啰嗦的,江绣使结案的时候,特意让人把她和刘逆的舌头都烙掉了。”


程宗扬心里一沉,自己还是从朱安世那边听说,刘彭祖会对剧孟下手,泰半都出于平城君的挑唆。剧孟与平城君素无交往,更不可能有什么仇怨,因此才赶来想弄清其中的原委,没想到江充已经先出手掐断了线索。


内侍人尖细的yín 笑声不断灌进耳中,“那罪奴虽然没了舌头,下边倒是还好使。前边软,后边紧……”


程宗扬取出一只钱袋,拿出一枚金灿灿的钱铢,“这个认识吗?”


内侍咽了口吐沫,露出贪婪的目光,“认识。”


“能换多少钱?”


“官价两千钱,市面上还多添几十钱。”


程宗扬左手拿着钱袋晃了晃,“这里有一百枚金铢,都是你的。”


那内侍呼吸声一粗,伸手就想去接。


程宗扬一抬手,“有件事你要先替我办了。”


“贵人尽管吩咐!”


“我要带两个人走。”


内侍吃了一惊,连忙摇头,“这可不成。这是北寺狱,小的胆子再大,也不敢放人出去。”


“不会让你为难。”程宗扬右手一翻,亮出两枚药丸,“这两枚药服下去,一个时辰内便会呼吸断绝,肢体僵硬。你去报个瘐死,把尸体送出去埋了,剩下的事就不用你管了。”


内侍犹豫着伸手想接,又缩了回去,然后又试探着伸出手,再缩了回去,如此几次三番,他咬了咬牙,“再加一百!”


程宗扬抬手把钱袋抛给他,“事成之后再给一半。”


内侍把钱铢塞到怀里,这才问道:“你要带谁走?”


“赵逆的王后淖姬,还有平城君。”


内侍一听是这两个人,又踌躇起来。狱里一众囚犯,刘丹以外,就属她们两个身份最贵重。


程宗扬伸出手,“若是不行,便把钱还给我好了。”


内侍抱着沉甸甸的金铢,怎么也撒不开手,最后一咬牙,“再加五十!”


“成交。”


内侍忍不住道:“别的倒也罢了,平城君可是要斩首的。”


“就是因为要斩首我才等不及。”程宗扬道:“她要是能活着,我倒是想让她留在你们这里,待一辈子都别出去。”


黄昏时分,一辆木轮车辘辘出了北宫。车上扔着两卷破旧的草席,席间隐约露出一丛头发,上面乱纷纷沾着枯草,发上簪钗饰物都被摘拔一空。


几名寺人用力推着车,后面一名内侍两眼乱转,看到马车边的程宗扬才松了口气,然后转过脸,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


木轮车推到濯龙园后方一片荒丘间,几名寺人找了处挖好的大坑,把草席连着尸首往坑里一扔,用铲子泼了层浮土,然后忙不迭地推着车回去。


一个时辰之后,马车载着两具“尸体”驶入通商里一处不起眼的宅院。


…………………………………………………………………………………


斯明信正在教剧孟学习腹语,剧孟靠在软榻上,眼睛似闭非闭,看着像是睡着了一样,其实一直用眼角往旁边瞄着。


卢景拿着一只小锤子,“叮叮铛铛”地敲着一块银饼。一边敲,一边不时用手背感觉是否光滑。银饼慢慢敲出轮廓,卢景拿起来在脸上比了比,却是一只能挡住半张脸的面具。


剧孟眼睛一亮,挣扎着坐起身,把脸凑过去。斯明信冷着脸伸出手掌,按住剧孟头顶,把他脑袋扭过来。


剧孟悻悻然哼了一声,要死不活地靠在软榻上,继续听他讲腹语的技巧。


等程宗扬回来,那只银面具已经成形,剧孟正戴在脸上直乐。那张面具遮住了剧孟被挖掉的眼睛,还有脸上几处烙痕,只露出嘴巴和一只完好的右眼。银制的面具泛着金属冷漠的光泽,面具下的剧孟却是刚清醒就活力十足的主儿,两者一冷一热,形成一个奇妙的组合。


剧孟得意的晃了晃脑袋,炫耀自己新得的面具,但急接着,他的笑容就消失了。


程宗扬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后还跟着青面兽。老兽两手各挟着一卷草席,弓腰进入室内,然后把草席放在地上,一把摊开。


一股潮湿的霉味在室内弥漫开来,草席内卷的是两个女子,她们身上套着一件又破又旧的赭红色囚衣,光着双脚,露出的手臂上带着鞭打的痕迹。两女双目紧闭,脸上蒙着一层暗青的死灰色,身体僵硬,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卢景看了一眼,“这个是赵后,这个是……平城君?死了?”


“剧大哥没有鞭尸的爱好吧?当然是活的。”说着程宗扬用匕首在两人颈侧刺了些血,然后取出一只瓷瓶,撒了些极细微的黑色药末在伤口上。


两人的血液暗红呈现一种微蓝的颜色,看上去极为怪异,与药末一触,渐渐回复成鲜红的色泽。


随着药末生效,两人的气色迅速恢复,僵硬的身体像是重新活过来一样,逐渐恢复了弹性和原有的颜色。


程宗扬指着平城君道:“她已经定了大辟,后天斩首。我是担心剧大哥不能亲手报仇,将来引以为憾,才把她带出来。剧大哥,是不是她出卖的你?”


剧孟用力点了下头。


程宗扬在两女眉心一弹,把她们唤醒。


平城君慢慢醒转,紧接着就瞪大眼睛,像是看到鬼一样,看着榻上那个戴着银具的男子。虽然剧孟模样已经大变,但那种睥睨天下的气势,让她一眼就认出面前这个男人的身份。


程宗扬道:“你识字吗?”


平城君慌张地摇摇头。


程宗扬捏住她的下巴,让她张开嘴巴看了一眼,遗憾地说道:“可惜她舌头没有了,没办法询问。”


剧孟摇了摇头。他喝下的毒酒是平城君亲手送上的,哪里还需要询问?


程宗扬道:“害过你的人,差不多都死了。还活着的,现在也不比死人好多少。”他抬起平城君的下巴,“这个是害你的主谋,是杀是留,如何处置,剧大哥,你一言可决。”


程宗扬说着,把匕首放到剧孟手边。


剧孟仅剩的右眼在银面具后慢慢转动,看着地上两个女子。平城君一只耳朵被撕下半边,似乎血中余毒,神情还有些呆滞。旁边的淖姬颈中带着绞痕,她双手抱着身子,像受惊的小猫一样在瑟缩着,原本灵动的双眼只剩下深深的恐惧。


程宗扬道:“剧大哥若是不想脏自己的手,我可以找两个寺人,把你吃过的苦头,原样不动的还到她身上。”


平城君惊得魂飞魄散,张着嘴“哑哑”的叫着,拚命磕头讨饶。淖姬也脸色发白,显然都对那些寺人怕到极处。


剧孟一根手指放在匕首上,感受着珊瑚铁的冰冷,然后抬起手,一指点在平城君眉心。


平城君额头“呯”的一声,像是被锐器刺穿一样,被剧孟手指硬生生穿透。她瞪大眼睛,鲜血混着脑浆从额上淌出。旁边的淖姬呆若木鸡,接着无法抑制的颤抖起来。


程宗扬也是大吃一惊,没想到剧孟重伤之余,还有如此劲力,竟然能用手指刺穿人体最结实的颅骨——他不是一身修为都废了九成吗?


正惊诧间,只见寒光一闪,剧孟用残缺的手掌夹住匕首,一刀斩掉平城君的头颅,然后仰天发出一个无声的大笑。接着他猛地咯了口血,浑身一震,原本已经愈合的伤口同时迸出鲜血,连那只银面具也被鲜血染红,“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血珠。


斯明信和卢景同时出手,一人按在他的背后,一人按在他的胸口,竭力护住他的心脉。


“蠢货!你想死啊!”卢景骂道。


…………………………………………………………………………………


案上一灯如豆,秦桧端坐案前,神情严肃。


“主公此举大为不妥。赵后与平城君已然是阶下死囚,早死晚死无甚分别。主公此举冒了偌大的风险,实属不智!”


“应该没有什么风险吧?”程宗扬道:“赵王谋逆的事已经结案,平城君定为大辟,过两天就要杀头。赵后恐怕也不会活着出狱。两个已经死了的人,有几个人在意?”


“赵王谋逆一案说是结案,实是被中常侍吕闳所阻。江充此人气量狭小,睚眦必报。如今深得太后宠信,正欲有所作为,此番虎头蛇尾,岂会善罢干休?更何况赵后与平城君一母同胞,同为淖氏,”秦桧提醒道:“太后的乳母可是淖方成。”


程宗扬心里咯登一声,“她们是亲戚?”


“虽然仅是同宗的远亲,但未必没交往。”秦桧道:“这就是风险。”


程宗扬想了一会儿,“她们两个在北寺狱,淖方成近在咫尺,都对她们两个不闻不问,应该只是同姓,没有什么交情。”


“即使没有交情,可风险仍在。主公将平城君的尸首弃之坑中,更是错上加错。将来宫里若是核对尸体,必定会露出马脚。”


程宗扬叹道:“我没想那么多。只是剧大侠受得苦楚实在太重,如果不让他亲手报仇,我都咽不下这口气。大丈夫快意恩仇,就算冒些风险,能替剧大侠出气也值了。”


秦桧毫不客气地说道:“剧大侠此番快意,又当如何?”


剧孟亲手斩杀仇人,结果因为妄动真气,伤势刚有起色就又陷入昏迷。说起来这事自己办得确实鲁莽了一些。


秦桧提到的危险让程宗扬也警觉起来,看来这事不能只顾着快意,还得设法补救。但要补救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尤其是平城君被剧孟斩首,尸首分离,无论如何是接不回来了。


程宗扬道:“不行就找两具尸体代替,把面容毁掉。”


秦桧道:“尸骸易找,难在不让人生疑。”


淖姬和平城君身为贵族,平日养尊处优,单是肤色就难找到相符的。


“依你之见呢?”


秦桧沉吟片刻,“若想灭迹,当是焚尸。”


要想毁尸灭迹,最好的办法是放火,可火也不是随便放的。程宗扬道:“那处坟场在一处荒丘之后,周围光秃秃的,想失火都没有理由。”


“若是朝廷出面焚烧呢?”


“你是说……”


“洛都人烟稠密,一旦出现疫疾,必成大祸。当有人说动天子或者太后,对无主的尸体集中焚毁,以断疫疾之源。”


程宗扬一怔,然后笑了起来。秦桧这条主意,用的鱼目混珠之计,不显山不露水就把可能出现的漏洞消除了。


“这可是善政。得找个合适的人来办。”


秦桧微笑道:“久闻蔡常侍之名,不知属下可有缘一见?”


程宗扬大笑道:“好主意!奸臣兄,你可小心点,别跟着那家伙学坏了。”


蔡敬仲出面,这种小事自然是手到擒来,程宗扬忧心尽去,却不知道自己晚了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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