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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集 汉国篇

  六朝云龙吟

哑声人对云丹琉也颇为忌惮,当下数出一千五百金铢,终于讨回了那颗五彩天石。


分开来顶多值五百金铢,两样合到一起,就是两万金铢,总价暴涨四十倍,这个账榷场的人还是会算的。而且真能弄出来刚才那傻逼仙人说的五彩仙露,每一滴都能价值万金。


哑声人心里跟猫抓过一样,匆忙把灵乌棒和五彩天石贴身装好,然后冲那个抱了一堆金铢,不知所措的少年喝道:“还不快滚!”


崔腾捧着金铢灰溜溜离开,周围爆发一阵大笑。


云丹琉一脚把面前斩断的几案踹开,寒声道:“我买的东西呢?”


“不就是四千金铢吗?我不要了还不行?”


哑声人对程宗扬道:“东西你还拿走啊。你们想交易自己交易去,跟我们没关系啊。”


跑腿的汉子急了,跳着脚道:“孙子!你太不仗义了吧?你们捞够了就把我撂一边了?”


程宗扬也叫道:“刚才你怎么不说呢?”


哑声人振振有辞地说道:“刚才她没拿这么大的刀不是?我跟你说啊,你这样可不对,女人得捧着,哪儿有你这样的?人家好心送你穿过的亵衣,你拿着满世界乱飘?我是实诚人,说心里话啊,就你这样的,砍死都不亏!”


云丹琉一刀劈过去,“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送的!”


“砍他!砍他!跟我没关系!兄弟们,别让她砍柱子,咱们可赔不起!”哑声人边跑边道:“我说爷儿们,你惹出来的事,赶紧上啊。”


程宗扬远远看着,“你是不是装哑巴憋的?有你这么饶舌的吗?”


刘骜在包厢里道:“这妞不错。”


张放道:“打打杀杀成什么样子?女人嘛,就该温柔一点。”


刘骜道:“行了,一千金铢拿回来了。走吧。”


张放额头的汗终于流了下来,讪讪道:“你早就看出来了?”


刘骜笑道:“你把那颗珠子一捡出来,整个盘子都黑了。瞎子才看不到。”


张放叫道:“主公饶命啊。”


刘骜笑骂道:“别闹了。喂,那个跑腿的。”


那汉子看出来他身边的少年都不好惹,老实垂着手道:“爷。”


“你说下月初三还有榷场?”


那汉子舌头都有点打结,“那个榷场跟我们不一样,我们都是闹着玩的。”


“玩的不错嘛。明天去把税交了。”


“哎哎,小的记住了,爷你慢走。”


程宗扬与卢景互望一眼,“怎么办?我要不要也抱着他的大腿叫救命?”


卢景塌蒙着眼道:“紫姑娘还在这里呢。”


“我觉得云大小姐要跟我玩命……要不五哥你顶住她,我跟紫丫头先走?”   卢景叹道:“自己拉的屎,自己擦吧。”


说着卢景拎着破碗往案下一钻,就跟土地公一样,一眨眼就不见踪影——云丹琉想砍的人可不只程宗扬一个,他也没落什么好,要是被云丹琉逮住,铁定往死里砍。


程宗扬朝案下吼道:“我干!五哥,你也太不仗义了吧!”


等他抬起头,只见云丹琉正站在他身前,那柄青龙偃月的长刀一触即发,死丫头这会儿也出来了,就站在她身后,正朝自己作鬼脸,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


程宗扬厉声道:“你傻啊你!东西还在里面呢,小心被哪个不要脸的臭男人拿走!还不快去找回来!”


云丹琉一刀劈下,“去死吧!”


程宗扬双手一翻,刚买的太阳能板像一块盾牌般,硬生生挡住她这一刀。


程宗扬大喝道:“那边的孙子!别动我的东西!”


云丹琉回头一看,竟然真有人趁乱去拿那件亵衣。云丹琉气得一口血几乎要吐出来,只好丢下程宗扬,先回去抢下自己的亵衣。


“死丫头!快跑!”


“帮人家拿下东西。”


“这么大的石头,你买它干毛啊?”


程宗扬把太阳能板丢给惊理,自己弯腰抱起那块牛头大的石头。他一弯腰,小紫“咦”了一声,“大笨瓜,你脑袋怎么了?”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还不是姓云的野丫头干的好事。”


程宗扬挤进乱纷纷的人群,往外跑去。卢景说的没错,鬼市的榷场就是专门坑人的地方,不但设套挖坑放托,还有专干腥活的。很不幸,自己就被当成肥羊盯上了。程宗扬只好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抱着石头横冲直撞。这块升仙石模样虽然磕碜了点,但力道堪比孟老大的天龙霸戟。一石头砸过去,非死即伤。


程宗扬在前,惊理在后,小紫在中间,三人好不容易冲出鬼市。然后在小紫的指点下东绕西转,一直跑了半个多时辰,才钻进一片密林中。


程宗扬把石头一扔,靠在树上喘息道:“你怎么想起来买一块破石头的?”


“这石头一点都不破哦。”


“骗谁呢?”程宗扬说着往外看了一眼,顿时叫道:“怎么回事?我们跑了半天怎么又跑回来了?”


三人跑了这么久,却是绕了一个大圈子,这会儿在林中一眼就能看到下面的鬼市。


“要不这样怎么能甩掉卢五呢?”


“干嘛要甩掉五哥?难道有什么不方便让他看的?”


小紫笑眯眯道:“程头儿,你猜对了。”


“难道你是想……嘿嘿嘿嘿……”


程宗扬像大灰狼一样凑过脸,却被小紫按住下巴,往旁边轻轻一推。


程宗扬侧过脸,正看到云丹琉提刀立在林中。程宗扬像见鬼一样叫道:“怎么回事!她怎么追来的!”


“人家好不容易才把她引来的。”


“死丫头,你一边甩开卢五哥,一边把她引过来,你想干什么?”


“我的亵衣被她拿走了。”


“那是她的好不好?”


“我打赌赢的,就是我的。她还没付钱,凭什么拿走?”


云丹琉举起长刀,遥遥指向程宗扬,口中对小紫道:“你身为女子,竟然站在这个无耻下流的卑鄙小人一边,真是可笑。”


“可笑的是你吧?”程宗扬喝道:“你以为是女人就应该站到你一边?再说了,我怎么就无耻下流卑鄙小人了?你是不是没见过什么叫无耻啊?”


“住口!”


“别吵了。”小紫小手往下一劈,“你们就这里公平的决斗吧。”


“好!”云丹琉道:“姓程的,你若输了,就给我有多远滚多远!从今往后不许你再纠缠我姑姑!”


“我赢了呢?”


云丹琉讥讽道:“你能赢吗?你要操心的,应该是怎么保命吧?”


“如果我赢了呢?”


“任你处置!”


“哇!你知道这四个字的意思吗?”


云丹琉轻蔑地一笑,“所以你赢不了。”


“你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啊?云大小姐,老匡曾经说过:你就倒霉在你的自大上了。”


“谁是老匡?”


“一个算命的。闲暇时我请他给你算了一卦,你不介意吧?”


“无耻!”


云丹琉说着身形一动,双脚像是贴在水面上一样向前滑去。几乎一瞬间,刀锋就劈到程宗扬面前。


程宗扬握住腰间的佩剑,身体向前一横,那柄装饰性远大于实用性的短剑划过一道弧线,硬生生架住云丹琉的青龙偃月。


刀剑相交,两人各退一步,看上去是平分秋色。然而云丹琉却神情顿变,失声道:“你!”


刀重剑轻,何况云丹琉手中是一件堪称传世的宝刀,程宗扬的佩剑看着花里胡哨,却是路边随便买的样子货。两人毫无花巧地硬拚一记,结果不分胜负,连瞎子都能看出来程宗扬的修为远在云丹琉之上。


在云丹琉眼中,这个卑鄙小人还是去年的境界,无非是在四级上下晃荡的半瓶水。即使下午在道上斗殴,她也只觉得这人卑鄙无耻,难道他当时是刻意让着自己?


“没想到吧?”程宗扬道:“我如果跟你虚拼几记,周旋个十几招,趁你松懈时再全力出手,要赢你简直是分分钟的事。不过你那么输了,肯定不服。什么卑鄙无耻之类的话肯定要扣我一头。所以我一出手就施展出全部实力,让你明明白白知道输在什么地方。”


“你怎么做的?”


“当然是勤学苦练。”程宗扬虚劈几记,剑锋下的空气急剧压缩,发出爆破般的声音,比那柄青龙偃月劈的风声还要刺耳。


“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天才。”程宗扬一脸严肃地说道:“我只是把别人喝茶的时间,都用在修炼上了!”


小紫怀里的雪雪发出愤怒的狂吠,自己主人这番厚颜无耻的话,别人能忍,它是忍不了了。


云丹琉提起长刀,“无论如何,我要与你比一场。”。


第五章。


云丹琉再次出手,那柄青龙偃月少了几许暴戾,多了几分凝重。一招一式法度森严,再没有泄忿般的狂劈猛砍,显然已经把这个卑鄙小人当成一个可以一战的对手。


程宗扬短剑并不趁手,对付青龙偃月这种刀身长到夸张的重型兵刃,更显得有几分吃力。但这点劣势仍然无法抹平两人修为间的差距。云丹琉的修为刚攀上五级,而程宗扬已经是五级的巅峰。


这点差距所表示出来的,是程宗扬已经完全主导了战局,云丹琉虽然有攻有守,但不知不觉中,已经被程宗扬控制住节奏。


云丹琉并没有察觉节奏上的变化,她只是发现自己招数更快一点,会有更好的机会。她像一个顽强的将军,不断挥舞长刀冲上山峰,又在对手的猛攻中谨慎地保存实力,退出高点。无论攻守,在她看来都是最合理的选择,进攻时固然酣畅淋漓,退守时也没有丝毫气馁。


云丹琉出手越来越快,招术却清晰无比,毫不散乱。坐而忘机,观照正理,是为坐照。云丹琉刚刚进入坐照的境界,这还是第一次清晰感受到坐照境所蕴藏的意味。


云丹琉本来抱着拚命的心思,即使不把他砍死也要让他知道厉害,趁早滚得远远的,不要像一只癞蛤蟆一样,纠缠自己像青瓷一样高洁而又易碎的姑姑。但此时,她已经完全沉浸在武道的攀升上。每一次出招,她都能感受到自己的不足和进步,感受到自己实力的飞涨。


那种感觉就像在无边的大海上航行,探寻着一个又一个未知之地,每一处都会给自己带来财富和梦想,自由自在,而又充满希望。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云丹琉手腕一痛,长刀脱手而出。云丹琉呆呆站着,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进步,现在的自己和一个时辰之前的自己相比,赢面可以占九成以上。却仍然不是他的对手。


“累死我了……”程宗扬喘着气道:“云丫头,用不用这么拚命啊?”


云丹琉这才注意到他已经大汗淋漓,而自己的真气也已经耗尽,再打下去,要不了多久自己就会脱力。


“这一场是我输了。”


程宗扬放声大笑,“哈哈。”


没等他笑完,云丹琉便道:“但我一定会赢你的。”


程宗扬老气横秋地说道:“小鬼,等你赢了我再说吧。”


云丹琉手一抬,掉落的青龙偃月跃入手中,然后转身就走。


“喂,就走了?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云丹琉转过身,深深吸了口气,“你说吧。”


程宗扬勾了勾手指,“把你的亵衣给我。”


云丹琉脸上一红,终于忍下羞恼,将那条刚拿回来的亵衣扔到程宗扬身上。


“还有。”


云丹琉皱起眉头,“还有什么?”


“你不会就这一件亵衣吧?身上穿的也给我。”


“你!”


“我卑鄙我下流我无耻我yín dàng ——还有吗?就这几个词,我听得耳朵都生茧子了。快一点,要不然我就让你当面脱给我。”


云丹琉气红了脸,然后转身走入林中。


“喂,你走那么远,不会故意逃跑吧?惊理,你去盯着。”


云丹琉叫道:“别过来!不要过来!”


一刻钟后,云丹琉终于从林后出来,手里拿着缠成一团的亵衣。她仍然穿着火红的衣裙,但没有了里面的亵衣,身体的曲线更加清晰。尤其是胸乳和腰臀,饱满而鲜明的线条给人一种呼之欲出的感觉。


程宗扬不由得吹了声口哨,赶在云丹琉发怒前又连忙道:“你如果早来两个月多好?”


云丹琉一怔,难道自己两个月前有这样一场比拚,会对自己的修为产生更大的影响吗?


程宗扬遗憾地说道:“早两个月天气正热,你脱了亵衣,就不剩什么了。”


“去死吧!”


云丹琉劈手把亵衣甩到程宗扬脸上,然后飞一样掠下山去。


程宗扬扭头看着笑吟吟的小紫,“死丫头,高兴了吧?”


小紫皱了皱鼻子,“谁让她砸你的头?”


“一点小伤,都是哈爷那兽医下手太重。”程宗扬捏了捏她的鼻子,“死丫头,不要把我想得太坏嘛。”


小紫娇声道:“人家就喜欢程头儿坏坏的样子。”


程宗扬捧着她精致的面孔,用鼻子顶住她的鼻尖道:“怎么坏?”


“去找坏女人啰。”


“坏女人?”程宗扬想了起来,“你从哪里弄的血,让那个狐狸精以为你是天狐血脉的?是不是遇到狐族的人了?”


小紫翘起手指,“程头儿,你想试试吗?”


程宗扬凑过去,闻到她指尖一丝淡若无痕的香气,似乎有些熟悉。这不是小紫的体香,而且她从来不用脂粉,程宗扬略一思忖,忽然明白过来:那是麻古的特殊香味,小紫指上沾的有毒品,襄城君品尝到的不是小紫血脉有什么神妙,而是毒品强烈的致幻性。


“难怪襄城君会迷恋成那个样子。”程宗扬道:“不过和以前的好像不太一样,味道更淡了。”


“用电子镜能看到药物内容以前看不到的变化,我们重新改了方子,”小紫笑道:“效果比以前强十倍,而且可以置入一些有趣的小法术。”


“置入法术?”程宗扬道:“意思是能操控她产生的幻境?”


“大笨瓜,你终于猜对了。”


程宗扬半晌才道:“法术和科学结合的怪胎啊……”


小紫眼睛闪闪发亮地说道:“那些肉眼看不到的细微粒子相互融合,真的很有趣呢。”


死丫头要是投生在自己的世界,绝对是超级学霸,要不然就是满脑子变态念头的科学怪人。


程宗扬觉得自己有责任挽救她的灵魂,“你能不能干些好的?”


“什么是好的?”


“比如给人治病啊。”


小紫不屑一顾,“那有什么意思?”


“有种病叫癌症,好多科学家辛苦一辈子,都没有办法治愈。”


“什么是科学家?”


“就是……大巫师。”


“哦。”


“还有一种叫艾滋病,是最可怕的疾病。艾滋病毒本身不致命,但会破坏人体的免疫力,人一旦得了艾滋病,就会百病缠身,打个喷嚏说不定都会死。”


“真有趣。”


程宗扬诱惑道:“你要能把它治好,在我们那边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人家是说那种病毒很有趣,我要把它造出来。”


程宗扬无力地低下头,陷入深深的懊悔中,自己明明知道死丫头是变态,还要给她指路。别人是治病,她是造病毒,好好的光明大道,让她走成一条黑得看不见底的黑道。太邪恶了……


程宗扬沉默良久,然后全当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一脸平静地转过话题,“如瑶来了。在上清观。”


“好啊,”小紫笑道:“人多玩起来才热闹。”


程宗扬顾左右而言他,“蛇奴呢?我不是让她来找你们了吗?”


“大笨瓜,你是不是想她了?”


“当然想了。”程宗扬踢了踢那块石头,“这么重的东西让她扛着多好。”


小紫嫣然一笑,“把匕首给我。”


程宗扬拿出匕首,小紫蹲下身,像削水果一样把那块石头一点一点削开。


不多时,石中出现一点蓝紫色的光泽。程宗扬立刻趴过去,“龙睛玉!你怎么知道这里面有龙睛玉!”


雪雪“汪汪”叫了两声。


“是你?你能看出来石头里面有龙睛玉?”


雪雪趾高气昂地扬起头,一边摇着小尾巴,但紧接着就被程宗扬拎着耳朵提了起来。


“死丫头,”程宗扬摸着下巴道:“你说我们把它煲汤吃了,会不会也能看到石头里的龙睛玉?”


雪雪愤怒地扬起爪子去挠程宗扬,结果什么都没挠到,就被男主人一脚踢在屁股上,像蒲公英一样飞了出去。


小紫细致地削着石头,蕴藏在里面的龙睛玉渐渐露了出来。最后二百多斤的石头里切出的龙睛玉有大大小小十五颗,全加起来也不到一斤,但已经是难得的收获了。


雪雪屁颠颠地跑过来,兴奋地张大嘴巴,绒球一样的小尾巴摇来摇去。


“马屁精。”


雪雪根本就不搭理他,只等着女主人把龙睛玉都塞到它嘴巴里。


“不许偷吃哦。”


雪雪使劲点着头。


小紫一边把龙睛玉喂到雪雪嘴里,一边道:“蛇奴去找他们的仓库了。”


“瞎说的吧?一群胡凑起来的地痞,哪里来的仓库?”


“万一有呢?”


程宗扬笑道:“倒也是。万一再捡到一块这种升仙石,那就赚大了。”


雪雪将龙睛玉尽数吞入腹内,然后又跳到小紫怀里。惊理将削下的石屑全部清理干净,拿起那块太阳能板。


小紫歪着头道:“这是什么?”


程宗扬接过太阳能板,擦去上面的泥土,“是最宝贵的东西。它可以用到你所能想像到的任何地方。现在的问题是——我不知道它应该用到哪里。”


“它可以用到什么地方?”


“照明,但我们没有灯泡;动力,但我们没有电动机;煮饭,但我们没有微波炉电饭煲;还可以给手机充电……”


“但我们没有手机。”


“你太聪明了。”


“那就是没什么用啰。”


“……你太聪明了。”程宗扬叹息着把太阳能板放到背上。


虽然惊理作为侍奴,干点粗活是应该的,但程宗扬到底没好意思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空着手,让一个女人背东西。太阳能板虽然不沉,可面积太大,怎么拿都不凑手,这一路走得是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到了上清观,程宗扬也累得不行,把板子往门外一丢,让敖润搬了进去。


观中的打醮仪式已经结束,云集的车马也四散一空,位于上院僻静处的后门更是空无一人。


程宗扬带着小紫进入观中,卓云君已经在廊内跪迎。她十指相对,俯下身,额头贴在手背上,柔声道:“女儿拜见妈妈。”


小紫抱着雪雪游目四顾,“好冷清的地方,我就住这一间好了。”


“是。奴婢这就过去收拾。”


惊理笑道:“还是我来吧。主人这会儿沐浴还要你服侍呢。”


“小紫!”旁边传来云如瑶惊喜的声音。


“瑶姊姊,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程宗扬以为小紫带了什么罕见的宝物,却听云如瑶惊叹道:“哎呀,好漂亮的帕子!”


“一共十二条呢,正好遇见打折,于是就买了来。”


“在哪里买的?”


“在南市。那铺里还有许多香囊,说是重阳前还要打折呢。”


“太好了……”


两女拉着手,叽叽吱吱说个不停,全是各种打折商品的最新信息。程宗扬木着脸道:“卓奴,过来给老爷洗澡。”


静室内放着一只木桶,室内水雾弥漫。程宗扬靠在木桶内,闭着眼睛,懒洋洋道:“你们把后门的山路修修多好,马车直接就能开进来。我也不用每次乘车都走前门。”


卓云君道:“若是后门山路可通行马车,要不了几日又是车马喧嚣,虽然方便,可原本的僻静也没有了。”


“我说……观里的人就没有怀疑吗?”


“每日忙于修行,自然不会有那么多闲心。何况……”卓云君柔声道:“你是我们太乙真宗的掌教,旁人又能说什么?”


“说起掌教,听说蔺老贼这半年干得风生水起,原来不安份的道观如今都老实了。”程宗扬赞叹道:“这老东西有几把刷子啊。”


卓云君替他擦洗着身子,“那个人有心计,也有手腕。换作商乐轩,断不会如此。”


程宗扬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迟早要收拾姓蔺的,绝不会让他善终。”


“奴婢已经决定了,主人一旦忙完汉国的事,离开洛都,奴婢就将观主之位传给锦檀,然后就宣布归隐。在内宅一心一意伺候主人。”


“只要你决定了就行。”程宗扬站起身,“好了,我要去和你们少夫人入洞房了。你来不来?”


“少夫人身边有人服侍,奴婢贸然过去,只怕不好……”


…………………………………………………………………………………


上清观的阁楼三面悬空,风景绝佳,但云如瑶畏寒,只能住在静室。


这会儿静室已经与原来大不相同,随车带来的纱帐、帷幕都已经张挂起来,连床榻也换了新的。小紫奔波多时,此时已经回房休息,云如瑶裹着厚厚的狐裘倚在榻上,手中拿着账册,正在灯下细细查阅。


“还在看呢?小心伤神。”


“就剩一点了。”


“一点也不行。”程宗扬不由分说抽走账本,“春宵苦短啊。”说着张开手臂。


云如瑶乖乖伏在他怀中,低声道:“里面有几笔账目……”


“停!今晚只谈风月,不谈生意。”


云如瑶笑道:“是,相公。”


程宗扬一手伸进狐裘内,抚摸着她冰凉而光滑的胴体,“瘦了。”


云如瑶茫然道:“有吗?”


“你瞧,原来我一手还有点勉强,现在正好握住。”


云如瑶嗔道:“才不是!”


“逗你呢。雁儿呢?过来给少夫人更衣。”


雁儿服侍云如瑶取下簪钗,除去外衣。阮香凝过来铺好被褥,又往香炉中添了些香料。


云如瑶自幼锦衣玉食,早已习惯了被人服侍。她一边抬手,让雁儿替她除去手镯,一边笑道:“相公坏死了,雁儿刚脱干净,你就去忙自己的事,把雁儿光溜溜丢在房里,她都快哭了呢。”


雁儿红着脸道:“没有。”


云如瑶笑道:“好了好了,雁儿不哭,今晚你在帐内伺候吧。”


雁儿声如蚁蚋地说道:“有凝奴就够了。”


云如瑶道:“凝奴,你也留下吧。”


阮香凝小声道:“是。”


“以为人多我就怕你们吗?”程宗扬叫嚣道:“再来三个也是白给!”


云如瑶娇声道:“小紫妹妹,有人要欺负姊姊。”


房门没关,小紫笑道:“瑶姊姊,你就乖乖让他欺负好了。”


“他说我们三个还不够,妹妹来帮帮我嘛。”


“他骗你呢。”小紫说着打了个呵欠,“好困……人家已经睡着了。”


“坏丫头,只顾自己睡……哎呀……”


程宗扬把云如瑶拥在怀里,一边咬住她的耳珠,一边往她耳孔里轻轻吹气。云如瑶如冰似玉的肌肤,在他的挑逗下微微战栗着。


程宗扬手掌游蛇一样伸到云如瑶腿间,张手包住她光滑的玉阜,接着掌心透出一股温热的气息。


云如瑶只觉自己因为寒毒而迟滞的经脉被逐一打通,下体传来的暖流一点一点流遍全身,身体温暖而又轻盈,舒适得仿佛要飘起来一样。


肌肤渐渐变得温暖起来,云如瑶唇瓣上多了一抹血色,在灯光下倍显娇艳。她斜身躺在程宗扬臂间,美目中充满柔情蜜意。


云如瑶小声道:“程郎,我们还没有拜堂,就有了夫妻之实,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开什么玩笑?”程宗扬不以为然地说道:“我要忍到成亲,你都冻成冰棍了。”


云如瑶笑嗔道:“你才是冰棍。”


程宗扬拍了拍胸膛,粗声粗气地说道:“冰棍没有。ròu_gùn 倒是有一根!榻上这位小娘子,你且看看合不合用?”


笑闹间,程宗扬压住云如瑶身子,腰身一挺,硬梆梆的guī_tóu 挤入那只犹如处子的蜜穴内。云如瑶低低叫了一声,蹙起眉头。程宗扬放缓动作,用九浅一深的节奏试探着,一点一点进入她体内。


云丹琉下体又紧又密,火热的guī_tóu 挤入穴内,柔腻的蜜肉像被烫到一样抽动起来,原本略显干涩的蜜穴迅速变得湿润。


程宗扬动作很轻柔,充满了怜惜与呵护,片刻后,程宗扬身体一弓,下体的力道蓦然加重。


“啊!”云如瑶低叫着柔颈昂起,被他这一轮突如其来的挺动干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她细白的手指紧紧抓住程宗扬的手臂,雪玉般的肉体在他身下仿佛暴风雨下的一叶小舟。然而无论暴风雨如何猛烈,这一叶小舟始终不曾倾覆。


由于寒毒缠身,云如瑶外表看上去就像精瓷花瓶一样脆弱。但程宗扬知道,在她柔弱的躯壳下,有着惊人的适应性。他开始的轻柔,是怕云如瑶久未欢好,难以承受,这时放开手脚,粗硬的ròu_bàng 直进直出,在她小巧的美穴肆意挺动。


云如瑶一手捂着嘴巴,不时发出娇软的叫声,只觉自己柔腻的nèn_xuè被火热的ròu_bàng 塞得满满的,阳具每一次进入,都像一团炽热却不灼烫的火焰,一直插入到体内深处。随着ròu_bàng 的进出,体内那股冰冷的寒意像寒冰融解一样渐渐化开。


程宗扬俯身压在云如瑶身上,双手与她十指相扣,望着她娇柔的面孔,情不自禁地吻住她的唇瓣。


云如瑶有的不仅是她楚楚动人的风姿和美貌,更诱人的是她优雅中时时显露出的那种深入骨髓的媚意,足以令任何一个男人疯狂地投入其中。程宗扬肆意施展着手段,从九浅一深到四浅一深,再到每一下都是尽根而入,频率越来越快,最后节奏密集得像雨点一样。


程宗扬那八块腹肌可不是白练的,遇到他这种腰力惊人的高手,连襄城君那种妖妇都承受不住,何况是云如瑶?不多时,她便支撑不住,娇喘道:“我……我……我不行了……”


程宗扬放慢速度,恢复了九浅一深的节奏,尽量延长她的快感,好以此激发她僵滞的血脉。


云如瑶脸上浮现出诱人的红晕,呼吸越来越急促,忽然她下体一紧,接着她忘情地张开红唇,娇躯一阵抽搐。


程宗扬粗声道:“合不合用!”


云如瑶讨饶似的颤声道:“合用……合用……”


程宗扬坏笑道:“那我们再来一次!”


“不……不行,人家下面都麻了……雁儿,快来……”


话音未落,云如瑶身体便一阵剧颤,在他的插弄下泄了身子。


一鼓作气的话,让云如瑶经历第二次高潮也不是难事。但程宗扬怕她伤了身体,挺动着慢慢抽出阳具。


雁儿已经脱得身无寸缕,含羞躺在女主人脚边,双手掩着胸乳,娇靥涨得通红。


程宗扬吹了声口哨,“我家雁儿这身子,比别人家的小姐还娇贵呢。”


雁儿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忽然唇上一热,被主人吻住。闻到主人身上的气息,她心头的忐忑不翼而飞,紧绷的身体渐渐柔软下来。


程宗扬松开嘴,在她耳边唱道:“一只小蜜蜂啊,飞到花丛中啊,飞啊,飞啊,飞啊……”


“唔……”雁儿身子一颤,红嫩的唇瓣微微张开,散发出如兰的香气。


“咦?飞到哪里了?”程宗扬一脸坏笑地低声道:“原来是飞到雁儿的小花园里了……”


雁儿羞窘地低喘道:“公子……”


少女娇嫩的玉体像花瓣一样又白又软,她白生生的双腿被扯得分开,一根怒涨的阳具直挺挺插在她鲜嫩的蜜穴内,越进越深。


“雁儿乖乖,把腿张开,让小蜜蜂到你的花儿里采蜜。”


雁儿委屈地说道:“好大……”


“那就是又肥又胖的大蜜蜂,在你的小花苞里钻啊钻,钻啊钻……”


程宗扬抱住雁儿白美的双腿,阳具不停挺动,享用着她娇腻的nèn_xuè。云如瑶娇慵地依在她身边,逗弄着说道:“叫老爷。”


雁儿乖乖道:“老爷……”


云如瑶笑道:“求老爷再用力一些。”


“不成的……”雁儿眼泪婆娑地央求道:“奴婢受不住了……”


雁儿比云如瑶还娇弱,虽然程宗扬控制着力道,但也没有支撑太久,不到一刻钟就被干得泄了身子。


程宗扬一把拉过云如瑶,“该你了!”


云如瑶连忙道:“不要!人家下面还痛着。”


程宗扬凶巴巴地狞笑道:“那就用后面!”


云如瑶一手拉紧被子,一手拦住他,一边道:“该凝奴了。凝奴,快来伺候老爷!”


在程氏内宅,主人床榻只有女主人专有,雁儿作为贴身丫鬟,可以睡在女主人脚边,阮香凝身为奴婢,只能在帐内伺候。她长发挽了个髻,用一条红丝带扎住,除此之外,浑身上下一丝不挂。听到主人的吩咐,她顺从地俯下身,背对着床榻跪下,双手伏在地毯上,双膝并紧,像一匹温驯的母马一样耸起雪臀。


阮香凝臀圆腰细,肌肤白腻,从背后看来,胴体优美的曲线就像一只精美的花瓶,尤其是那只又白又嫩的大屁股,更是令人欲念勃发。


阮香凝与云如瑶和雁儿不同,就身份而言,她是彻头彻尾的女奴,平常专供主人yín 玩取乐。程宗扬毫不客气地吩咐道:“凝奴,自己把屁股扒开,让老爷采个花!”


“是,老爷。”阮香凝怯生生应道,她双手伸到臀后,抱住白嫩的臀肉朝两边掰开,露出臀间娇艳的羞处。


程宗扬摸弄着她滑腻的臀肉,“这两朵花,老爷先采哪一朵呢?”


阮香凝被他挑逗得微微发抖,颤声道:“奴婢的花儿……都是老爷的,任凭老爷随便采……”


云如瑶笑道:“相公既然拿不定主意,就让她卜问好了。”


云如瑶取出一枚银铢丢到她面前,“凝奴,自己丢。是正面,老爷就先采你下面的花;若是背面,就先采你的后庭花。”


阮香凝拣起银铢,往地上一抛,丢出的是正面。


这次不待主人吩咐,阮香凝便主动抱住屁股,指尖剥开阴唇,露出红腻的穴口。


云如瑶从背后拥住程宗扬的腰,柔声道:“相公也该歇歇了,让凝奴自己来好了。”


程宗扬哈哈一笑,斜身依在榻上。阮香凝扭动着身子退到主人膝间,一手扶住主人的阳具,一手掰着雪滑的臀肉,将guī_tóu 放在自己穴口,然后松开手,抱起雪嫩的臀肉向后挺动着,一点一点将阳具纳入体内。


阮香凝将蜜穴剥得敞开,露出里面湿媚的蜜肉,红艳的蜜穴嵌在白生生雪臀间,翻开的阴唇柔嫩而又红腻,宛如一朵娇滴滴的牡丹。程宗扬猛地一挺腰,阳具重重贯入穴内。


“唔……”阮香凝低叫一声,那根阳具直挺挺捅入穴内,guī_tóu 正中花心,将她雪臀干得一阵乱颤,紧接着,她玉颊便浮起红云,流露几分异样的妩媚。


第六章。


夜阑更深,一片寂静,位于北邙深处的上清观也仿佛陷入沉睡。走廊两旁的静室都关着门,从外面听来毫无声息,似乎整个上院都空无一人。然而若是打开门,却能看到角落处一间静室内,此时正红烛高烧,春意融融。


程宗扬一手一个,将云如瑶和雁儿搂到怀中,一边抚摸着两人光滑的玉体,一边观赏凝美人儿翘着屁股,用蜜穴套弄阳具的艳态。


阮香凝粉颊贴在地板上,双臂伸到身后,玉手抱着雪臀高高翘起,那只浑圆的雪臀丰盈白嫩,宛如上好的羊脂白玉,臀间的羞处犹如一瓣湿腻的红莲,灯光下娇艳欲滴。从后面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到那只雪臀不停耸动着,柔嫩的蜜穴含住棒身来回套弄,就像一张软腻而娇媚的小嘴殷勤地吞吐着ròu_bàng 。


雁儿温柔地依在程宗扬臂弯间,她唇角带着笑意,睫毛微微垂下,就像一只小鸟倚着自己的主人。旁边的云如瑶却毫不避讳,她侧着身,雪玉般的胴体贴在程宗扬身上,螓首靠在他肩头,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阳具只抽送两下,阮香凝绽开的玉户就像充血一般,变得红艳欲滴。她涂着丹蔻的纤指竭力扒开阴唇,白生生的美臀抵在主人腿间,时而耸动,时而摇摆,用尽各种角度来套弄着阳具,即使倚在榻上,也能看到她玉户间蜜肉的每一丝轻颤。


阮香凝在她身边一直斯文柔顺,就像一个娇弱的小家碧玉,没想到服侍自家相公时,会如此殷勤。云如瑶伸出玉足,放在阮香凝臀上,曼声道:“一朵芙蓉千蕊红,腻白粉艳娇色秾。玉指轻剥供君赏,羞见蜂蝶入花丛……”


阮香凝早已被驯服得百依百顺,即使被那些姊姊们戏弄,也能陪着笑脸曲意奉迎。然而女主人这几句半是调侃半是奚落的诗句,却让她心底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羞意。她羞不可遏地埋住面孔,窘迫得连身子都在颤抖。


“好诗!来来来,看个好玩的!”程宗扬说着打了个响指,那只白艳的雪臀猛然一颤,仿佛不受控制一样哆嗦起来。那声响指就像一个突如其来的信号,使阮香凝一瞬间就达到高潮。阮香凝失神地张大美目,高耸的雪臀间,那只红腻的蜜穴紧紧夹住ròu_bàng ,片刻后,穴口往外一鼓,猛地喷出一股yín 液。


阮香凝纤软的腰肢被主人握住,那根粗壮的阳具在她水汪汪的蜜穴间毫不留情地戳弄着,将那只丰腻的大白屁股干得一翘一翘。


阳具每次进入,都让她的快感攀升到新的高度。阮香凝彻底迷失在肉欲中,她张开红唇,不时发出不成字句的浪叫。但即使在连绵的高潮中,她两手仍紧紧扒着臀肉,将自己秘处暴露出来,任由主人观赏自己yín 液横流的蜜穴。


云如瑶和雁儿都露出吃惊的表情,看着那个美人儿在主人身下一波接一波密集高潮的yín 态。


程宗扬双手搂住凝美人儿的腰,随着他的挺动,精壮的腹肌不断收缩鼓起,仿佛有着用不完的精力。忽然他双手握住阮香凝的膝弯,往旁边一拧,将阮香凝整个翻过来,然后压在她白美的胴体上。


阮香凝双腿大张,两只丰满的美乳在胸前不住摇晃,蜜穴像失去控制一样不间断地达到高潮,yín 水越涌越多。


等程宗扬松开手,阮香凝已经泄得浑身发软,躺在地上还在不停抽动。雁儿拿了巾帕,将主人下体抹拭干净。


云如瑶早已看得心旌摇曳,这一次程宗扬没有丝毫保留,搂着云如瑶馨香的胴体,一口气抽送了将近两刻钟,然后在她体内剧烈地喷射起来。


炽热的阳精射入体内,使云如瑶又一次泄了身子。


这一晚,静室内三名女子人人梅开二度,甚至三度,程宗扬也毫不吝惜地喷射了三次,只有一次是在雁儿体内,其余两次分别给了云如瑶前后两只nèn_xuè。


即使干过三女六只肉洞,再加上连射三次,程宗扬仍然雄壮如初。他把三女并肩放在一处,拥着三具美态各异的娇躯尽情把玩。


三名女子此时都已精疲力尽。云如瑶体内寒意尽去,眉梢眼角都带着浓浓的春情和诱人的媚意。雁儿一手掩着吃痛的粉臀,脸上的潮红还未褪去。阮香凝趴在地上,她刚被主人半是强迫的用了后庭,雪嫩的臀肉被干得发红,臀沟内,柔嫩的屁眼儿被大ròu_bàng 捅弄得面目全非,甚至还隐约有几丝血痕。


雁儿一眼瞥见,抿嘴笑道:“公子,凝奴落红了。”


云如瑶好奇地说道:“还有这等事?在哪里?”


两女剥开凝美人儿的臀肉,验看她的落红。当看到她的后庭真被干得出血,两女不由发出惊讶的骇笑。


云如瑶把一条白色的丝帕丢给阮香凝,笑道:“赏你一条贞洁帕子,让老爷也看看。”


阮香凝含羞忍痛地用丝帕抹净臀间的血迹,然后跪在主人面前,将沾血的丝帕双手举过头顶,“夫人赏奴婢的贞洁帕子,求主人验看。”


程宗扬看着丝帕上的血痕,正要戏谑几句,忽然大笑道:“哈哈,我刚想起来——你们三个都是我开的苞!”


三女一想,果然如此,不仅花苞,连后庭花也都是被主人开的苞。她们互相看了一眼,不由都笑了起来,连阮香凝也陪着笑脸强颜欢笑。


想起给三女开苞时的旖旎风情,程宗扬兴致勃发,大笑道:“都不许跑!让我挨个再采一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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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日上三杆,程宗扬才起身。云如瑶亲手给他梳了头,尽量将他脑后那片尴尬的伤口遮掩起来,然后用布巾束好头发,戴上轻便的纱冠。


云如瑶道:“奴家听说,相公如今有了官身?”


“六百石的大行令。是不是觉得有点小?”


“六百石虽非高官显爵,也不是微官末吏,只是相公今日不用当值吗?”


“这边是五日一朝。”


“可平常没有朝会,不是也应该去官署当值吗?”


“哦,你是说鸿胪寺的差事?上次喝酒时我们都谈妥了。他们乐得我不去,我也乐得清闲。若是有什么差事必须我出面,他们自然会派人传讯。反正我又没打算真在汉国当官,也不用跟他们争什么。”


“这么说来,相公也不准备在汉国久住吗?”


“当然不想。”


“那我们将来住哪里呢?”


程宗扬笑道:“你是要我买了房子才肯结婚吗?”


云如瑶道:“有家才有业啊。”


程宗扬忽然有一种感动。自己这么多女人里面,只有云如瑶提到了“家”。对月霜而言,家就是军营——这也不能怪她,毕竟有岳鸟人这么不靠谱的爹,导致她从小就在生活在军营里面,家庭对她来说是个很陌生的概念。


小紫也是一样,她对家的记忆,也许就是潮湿而黑暗的山洞,还有孤零零的自己。程宗扬心头一动,想起凝羽,家对她来说,也未必是一个美好的地方。


自己在六朝房子不少,但哪里才是家呢?程宗扬思索着道:“我在建康有处宅子,还有座楼,如今是祁老四和吴大刀的家眷住着。在江州,小侯爷专门给我留了地,随时都可以起房。临安的地方就大了,占了整整一个坊,最多明年就能建好。对了,在建康我还有个岛,有时间带你去看看。至于住在哪里……”


程宗扬道:“眼下看来,最安全的是江州,那里是星月湖大营的领地,对我们来说,算是六朝最安全的地方。最熟悉的地方,是建康,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在建康。最舒适的地方当然是临安,六朝你所能想到的享乐,临安应有尽有。但我最想去的……”


程宗扬沉默片刻,然后道:“是晴州。”


“晴州?”


“对,晴州。它的繁华不在临安之下,气候比建康更适宜居住,而且那座城市有种特别的魅力,到处都生机勃勃,充满了活力……如果让我选择的话,我会在晴州居住。”


“晴州吗?真想去看看呢。”


程宗扬笑道:“你想不去都不行,到时候还指望你来管家呢。”


程宗扬站起来照了照铜镜,“不错啊,让你这么一打理,都看不出来了。”


“怎么看不出来?”云如瑶抱怨道:“那个哈大爷也真是的,都不看仔细,白白烙掉那么多头发。”


“知足吧,别忘了哈爷总共才一只眼睛,没把烙铁按到我脑门上就不错了。而且人家兽蛮人止血都是直接上烙铁的。我只少几根头发,你都该偷笑了。”


程宗扬闻了闻自己的衣服,“我身上没有龙涎香的味道吧?”


“怎么了?”


“我要去见三哥,万一身上有你的味道漏了马脚,那就麻烦了。”


“哎呀,那还是换一身吧。”


“让你抱。这会儿麻烦了吧。”


云如瑶嗔道:“我不抱还不行吗?雁儿,你来给老爷更衣。”


程宗扬匆忙换了衣服,前往云苍峰的住处。云苍峰也是宿醉方醒,这会儿正慢慢喝着粥。


程宗扬一来,云苍峰便屏退所有随从,闭门商谈。


“首阳山铜矿已经出铜了。”云苍峰拿出第一个好消息。


“太好了!”有这座铜矿支撑,程宗扬也有了底气,但他紧接着问道:“成本怎么样?”


“矿洞位山中,开采不易。我问过开采的大匠,只怕要修一条路。”


开采铜矿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想要迅速得到大量成品铜,投入更加巨大。云氏本身的生意需要充足的现金流,又被纸钞占用了大量资金,再想巨量投入,只怕力有未逮,至于程氏,不计纸钞的话,资金缺乏更严重。


程宗扬道:“我来联系石超,他对首阳山的铜矿早就垂涎三尺,要不给他个机会,他非恨上我不可。”


金谷石家的财力,云苍峰心里自然有数。接下来便谈到第二件事,“我已经联络六弟,既然有此良机,绝不能错过,这一回无论如何我们也要拿下两个二千石。”


“两个二千石?用得了吗?”


“以防万一。”


“问题是你们有人吗?”


在汉国,县令都有百里侯之称,二千石在地方上是货真价实的一方诸侯。天子即使卖官,也不可能随便乱卖,必须有靠得住的出身。云家若是找个家奴,花钱买个二千石,不用报到天子面前,徐璜直接就打回来了。


“放心吧。六弟挑出两个人,在汉国都有颇有令名,即使入朝为二千石,也不至于引人非议。”


云苍峰拿出一张纸,最上面两个人名之后,都标明了出身:白虎书院,石渠书院。


“这两人是汉国有名的儒者,只是一直未曾出仕。六弟每年都会去洛都的书院,结识一些出身寒微的出色文士,提供财物,资助他们在洛都游学。这两人便是六弟仔细选出来的。”


程宗扬看着上面两个人名:公孙弘、朱买臣。六爷这笔投资真是挺值的,两个大器晚成的穷书生都被他笼络住了。即使没有西邸,这两人再熬些年,也该跃入龙门了。


程宗扬继续往下看,下面密密麻麻写了几十人名,每个名字后面都写了出身和要买的官职,一眼看去,倒没有什么有印象的人物。


“这是什么?云老哥,西邸是天子开的,不是我开的啊。咱们就是有钱,也不能把汉国的官职都买下来吧。”


“无妨,都是些郡县小吏,主管钱粮、捕盗之事,虽然官小,但都是些用得着的官职。”


“官再小也架不住人多啊。”程宗扬粗粗一算,这些官职已经超过一亿钱,合计接近八万金铢。


“机会难得。我们兄弟等了几十年才遇到这样的时机,绝不容错过。”云苍峰低声道:“平常给这些官员塞钱,也差不多是这个数,不如买下来划算。”


程宗扬苦笑道:“我试试看吧。你说我拿着这单子过去,徐公公会不会疑心我要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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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作为商界的老狐狸,云秀峰精心挑选的名单就是比程宗扬想像中靠谱。


一看到名单上面两个人名,徐璜便露出一副又惊又喜的神情,“公孙弘、朱买臣?哈哈哈哈!好好好!”


程宗扬当然知道公孙弘和朱买臣是未来的名臣,但徐璜这副既贪婪又愉悦的嘴脸是怎么回事?


“依公公看,这两个人合适吗?”


“合适!怎么不合适!”徐璜尖声笑道:“这两人是世间名士,天子早有心征召两人入朝为官。如今倒是省下四千万钱。”


还是徐公公素质高,不说赚的,得说省的,这是把官职当成自家囊中之物才有的觉悟。徐璜也不隐瞒,直接告诉他,天子早就准备好给这两个人封官。只不过天子刚刚秉政,还没来得及邀请。结果这一等,程宗扬主动带着钱把人送上门来,正可谓一拍即合。


徐璜拍著名单道:“这两个人,公孙弘乃宰相之器,将来必可大用。朱买臣明练果决,可出镇地方。”


程宗扬轻轻巧巧送过去一记马屁,“公公高见!”


徐璜哈哈大笑,“老奴只是宫里的下人,哪里有这番见识?”


“那是天子的意思?”


“非也非也。”徐璜微笑道:“这是太后娘娘当日的憾言——明白了吗?”


程宗扬心里一动,嘴上却道:“小的不明白,还请公公明示。”


徐璜用手指点着他,“你啊……非要老夫明说出来吗?”


“莫非是太后娘娘请不动他们?”


徐璜满意地点点头,尖着嗓子道:“圣天子在位,人心所向啊。”


太后都请不动的名士贤者,天子刚一秉政,竟然主动抱着钱来投奔,面子里子全有了,难怪徐璜这么兴奋。


“那这两个人……”


“老奴亲自禀报天子!对了,这两个人是主动找上门来的?”


“是朋友推荐的。”程宗扬压低声音,“钱款之事他们不知道,都是那位朋友垫付的。”


“你的朋友?”


“前次公公说,如今宫里用度颇紧,要想法子给天子分忧。”


徐璜点点头。这话自己说过,尤其是那天受蔡敬仲的高息刺激之后,没少跟程宗扬唠叨宫里缺钱的事——要不然天子也不会打少府的主意。但西邸的事关乎朝廷和天子的颜面,做得说不得,他若是不识轻重,四处宣扬,天子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程宗扬道:“虽然开了西邸,但又不好张扬。”


徐璜连连点头,“你知道就好。”


“西邸为了给天子求才,”程宗扬怕他误会,又特意补充道:“贤才良士之才。”


徐璜拍案道:“此言甚是!”


“若论贤才良士,无过于书院。洛都又是书院云集之地,有心报国的高才贤士数不胜数,只苦无门路上达天听。正好在下有些信得过的朋友,虽是商贾,却不忘扶助书院的贤士。”程宗扬道:“因此在下告诉他们,说我在尚书台有人,可以向朝廷举荐贤才。”


“好好好!”听到程宗扬拿尚书台当幌子,徐璜放声大笑。


“咱家掌着西邸,倒也知道那些穷酸一门心思想当官,只不过那帮酸丁都是穷鬼,理他们作甚?你能想到商贾出钱,文士出力,做得好!做得好!”


程宗扬笑道:“如此一来,天子得了贤才,那些文士得了官职,西邸也替天子分了忧,便是在天子面前,脸上也有光彩。”


程宗扬略过了出钱的商贾不提,可徐璜哪里能不明白?西邸虽然是为天子聚敛钱财而设,但商贾名列四民之末,地位近乎贱民,要知道连宫中的卫兵都是良家子出身,根本没有商贾的份。把官职卖给商贾,朝廷的体面还要不要?程宗扬这一手商贾出钱,文士出力,着实高明。苦无门路的文士儒生有了晋身之阶,天子得到了治国的人才,外面还要赞扬天子有识人之明,又体面又光鲜。至于商贾与官员之间有什么勾当,又与天子何干?难道没有西邸他们就不勾结了吗?


徐璜拿起单子,随便往后看了一眼,见都是些不起眼的微末官吏,也不以为意,说道:“这些我携之入宫,待天子用玺,交给尚书台便是。至于公孙弘和朱买臣两位,只怕天子还要多做计较,不好轻慢。这样,两日之后你再过来。”


“多谢公公。只是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徐璜心情极好,笑道:“有什么尽管说。”


“这笔钱款不是小数,能不能宽限几日。”


徐璜连连摇头,“不可不可——襄邑侯已经拜为大司马,这几日便要执掌尚书台印信。最多八日,下次朝会之前若是不济,此事就此作罢。”


程宗扬只好道:“是,在下知道了。”


…………………………………………………………………………………


程宗扬登上马车,“成了。”


云苍峰大喜过望,“好!”


“徐常侍担心襄邑侯主掌尚书台之后会横生枝节,要求八日内必须付清所有钱款。”


云苍峰略一皱眉,然后断然道:“我立刻让人筹钱。”


八万金铢毕竟不是一个小数目,几日内全部凑齐送到西邸,可要考验云家在汉国的实力了。


“对了,你昨晚可曾见过丹琉?”


程宗扬装傻道:“大小姐怎么了?”


“我刚才问过下人,才听闻她昨晚半夜方回,居然说要闭关。”


程宗扬无辜地张大眼睛,“是吗?”


云苍峰嘀咕道:“好端端的闭什么关?”


程宗扬也在嘀咕,难道昨晚一战让云大小姐顿悟了?这是准备闭关突破吗?


两人在通商里分手,云苍峰派人前去召集本家名下的掌柜,筹措款项,程宗扬则顺路去了鹏翼社,结果却扑了个空。蒋安世一早就带着吴三桂、匡仲玉等人出门,好熟悉洛都的市面街道。


这还是自己吩咐的,一时间却忘了个干净。程宗扬只好从社里牵了匹马,自行返回住处。


一进门,就听到一阵鬼哭狼嚎,却是哈米蚩正给高智商揭狗皮膏药。高智商光着屁股趴在席子上,被青面兽踩着大腿,去扯他那根狗尾巴。小胡姬伊墨云也来了,在旁边看得眼泪汪汪。


高智商一直卧床休养,又开了肉禁,天天鸡鸭鱼肉伺候着,时不时伊墨云还带来吃食在屋里开个小灶,不到十天时间,这小子就跟吹气球一样肥了起来,一张脸明显圆了许多。


好不容易揭完狗皮膏药,高智商背上黑乎乎一块一块,都是干掉的药渣,青面兽拿了把刀出来,表示兽蛮人的好汉们都是用刀刮的。富安和刘诏连忙拦住他,好说歹说劝他收起刀子,伊墨云赶紧拿水来给高智商清洗。


“哈大叔,你这手艺真好!”高智商痛得呲牙咧嘴,趴在席上一边喝着富安递来的茶水,一边谀词滚滚地拍着哈米蚩的马屁,“用了哈大叔的膏药,我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痛了,浑身上下都是力气,一抬脚跑出十几里地都不带喘的!”


老兽人木着脸道:“那好,劈柴去吧。”


高智商眼珠一转,“哎哟!我这手……”


伊墨云丢下帕子,着急地问:“怎么了?”


“别动!疼!疼!”


老兽人一只眼睛微微闪着精光,“哪里疼?”


“哪……哪儿都疼!骨头里面疼得要命……哎哟!”


哈米蚩两手对握,捏得咯咯作响,狞笑道:“好办!待我把你的骨头捏碎,再重新对好,保你百病全消!”


“天啊!竟然好了!”高智商惊喜地说道:“哈大叔,你实在太神了!你一句话,我这胳膊全好了!哪儿都不疼了!你说神不神?”


哈米蚩吩咐青面兽,“把他提到柴房去。不劈完一千根木头不许他出来。”


青面兽粗声道:“吾晓得了,叔公。”


高智商叫道:“哈大叔饶命啊!我还没吃饭呢!”


“给他拿一只肥鸡,两个窝头。”


高智商感激涕零,“哈大叔,谢谢啊!”


“肥鸡等他劈完柴再吃。要是饿了,先拿两个窝头垫着。”


高智商欲哭无泪,“大叔……我明白了!我不说话了,打死我都不说了。”


程宗扬轻轻踢了他一脚,“赶紧劈柴去。劈完柴还有事交待你。”


高智商一骨碌爬起来,“师傅,看我的吧!木头我给你劈得当牙签使!”


“还耍贫嘴呢?老兽,你看好了,比牙签粗的都不要。”


“师傅!我错了!我再也不吹牛了!”


说话间,大门被人拍得山响,守在门口的禁军汉子刚一开门,一个人影便鬼鬼祟祟钻了进来,然后跟屁股着火了一样,溜着墙根一路小跑钻进柴房里。


程宗扬愕然道:“死头儿,你这是干嘛呢?”


“嘘!别作声!”朱老头一头扎到麦秸堆里,然后嚷道:“鞋!鞋!大爷那鞋!”


程宗扬拿根木棍把他那只破鞋挑起来,塞了进去,“你这是要疯啊?”


“谁找都说大爷不在啊。”


“到底什么事!你给我说清楚!要不我就把柴房点了!”


外面又传来一阵擂门声,“就是这儿!妈的!老东西!你给我出来!”


“出来!欠了钱还想跑!”


“缺德不缺德啊!有你这样坑人的吗?”


程宗扬狠狠朝麦秸堆踹了一脚,“你就给我作吧!”。


第七章。


门一开,外面涌进来五六个人,为首一个屠夫,油腻腻的衣袖卷到肘间,露出满是黑毛的大手,提着案板宽的切肉刀吼道:“那老头呢!叫他滚出来!”


程宗扬拱手道:“各位!各位!什么事?”


屠夫扒拉两下,从后面拽出个人来,“让她说!”


一个妇人拍着大腿嚎哭道:“那个猪不啃狗不嚼死了都没人埋的老畜牲啊。混帐行子秃毛的驴,断子绝孙下贱的货啊。白披了一张人皮,你生个孩子没屁眼儿啊……”


屠夫吼道:“听明白了吗!”


程宗扬老实道:“真没听明白……”


屠夫把那妇人扒拉到一边,“这么大的人了,话都说不清!你来!”


一个跑堂打扮的汉子上来,“是这么回事,昨晚一个老头领着一群人来小店赌钱,又是斗鸡又是掷骰,中间又要酒又要肉。那老头跑前跑后,里外张罗着,我们都当他是管事的。谁知道天一亮,就找不着老头的人影了。去问那些赌客,都说不认识他。这事去哪儿说说理呢?”


汉子叫了半天屈,然后道:“我们老板娘想着自认倒霉算了。谁知道那帮赌客还不肯走,非说我们东家连客栈都输给他们了。老板娘跟他们讲道理,他们还说那老头输急了,最后把我们老板娘都押上了,说是他老婆。”


“现如今那些地痞占了我们客栈,说好今天不拿钱赎回去就易主。我们都被赶出来,四处找那老头。天可怜见,方才在街角让我们给撞上了,那老东西正在赌钱呢。要不是他跑得快,早就按住他当场打死了!”


屠夫道:“听明白没有!”


“我大概是听明白了。你们说那老头……”


“别装了,”跑堂的说道:“我们眼瞅着他跑你们院里了。”


后面有人鼓噪道:“赶紧把老骗子交出来!”


“要让那老东西跑了,今天这事咱们没完!”


老板娘嚎啕道:“杀千刀的老狗,你不得好死啊……”


“大伙儿先别吵。”程宗扬道:“我就想问问:老头连客栈带老板娘都输了出去——他一共输了多少钱?”


跑堂的汉子道:“五贯半!”


还带个零头!老东西怎么不去死呢?


程宗扬让冯源拿了钱,取出三枚金铢,“钱不用找了,你们赶紧把客栈赎回来。还有你们老板娘。”


屠夫道:“他还欠着俺的肉钱!”


“还有我的酒钱!”


“别急别急……”程宗扬一个一个付了钱,最后语重心长地说道:“下次你们可千万别这样了。再见着那老头,直接打死!”


打发了讨债的人,程宗扬回到内院,一眼看去差点儿没气死。朱老头顶着一脑袋一屁股的麦秸杆子,跟个黄毛老妖似的蹲屋檐下,正在牛皮哄哄地吹嘘。


“大爷一晚上的输赢就是好几处店面!厉害不厉害?”


“看不出来啊。”刘诏惊讶地说道:“大爷在洛都居然还有店面?”


朱老头得意地吹起胡子,“可不是咋地!”


毛延寿道:“失敬失敬。老先生是大手笔啊。”


“一般一般,想当年啊……”


程宗扬沉着脸看了半晌,然后扭头绕到厢房。老头要想捻死那些地痞,跟捻死几只蚂蚁差不多,可他偏偏输得连裤衩都没了。他不是好赌,也不是在乎那几个钱的输赢,无非是寻找少年时代的记忆。


这一次离开洛都,老头未必再有回来的时候。他想吹牛,就让他好好吹吧。


等朱老头终于吹够瘾,程宗扬已经等了他两个时辰。


“小紫回来了。”


朱老头拍着屁股上的麦秸,乐呵呵道:“大爷就知道那丫头没事!”


“郭解来找你了。”


“不见不见。大爷最看不上那些义薄云天的货。”


“那先睡吧。”


“睡啥啊?这大白天的。”


“今晚有活要干。”程宗扬道:“我们杀吕家的人,你来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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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邙,颖阳侯别业。唐季臣没来由的一阵心慌,“侯爷,不能如此啊。”


“家中有阿姊阿哥,下面的小辈也有几个争气的。”吕不疑心灰意冷地低叹道:“我何必再恋栈不去,守着权势不撒手?”


“太后只有两个嫡亲的兄弟,几位侄少爷虽然出色,终究隔了一层。如今天子刚刚秉政,正是风雨之秋,侯爷再归隐乡里,太后如失一臂啊。”


“正是天子秉政,我才更要激流通退。季臣,你说天子是个何等样人?”


“天子圣哲,明察秋毫之末。”


“你说的没错。但少说了一句:”吕不疑缓缓道:“天子是个凉薄之人。”


唐季臣还头一次听到自家的主人非议天子,顿时一惊,“侯爷。”


吕不疑摆了摆手,“阿哥性子虽然跋扈,终究没有什么异心。我吕氏历代辅佐汉室,不敢说劳苦功高,可也是忠心耿耿,然而我观天子的行止,未必能容得下阿哥。我此番归隐,只为保住吕氏一线香火。”


“既然如此,侯爷何不奋力一争?退出洛都,岂不是任人鱼肉?再说,吕氏历代匡扶汉室,天子又怎会丝毫不念旧情?”


“众口烁金,积毁销骨。何况阿哥又不是谨慎之辈,将来一旦失势,一条条都是死罪。”


“侯爷……”唐季臣还想再劝。


吕不疑道:“我意已决,你不必再说了。那两人的模样还没有查出来吗?”


唐季臣只好转过话题,“属下无能,那两人来无踪去无影,至今没查出他们的真实身份。但属下请了几位胡巫分别卜算,一共卜了五次,其中有两次都指向同一座宅院。”


“谁人所居?”


“说来是宗怪事,那宅院的主人是一名官员。鸿胪寺新任的大行令,姓程。据说是洛都人氏,但洛都查无此人,连宅院也是刚购置不久。”唐季臣道:“属下派人在外面守了几天,并没有见到那二人出入的痕迹。倒是昨晚,有人去了院中。”


“谁?”


“郭解。”


吕不疑神情微动,最后道:“既然如此,也不必再查了。不管院中是谁,都除掉吧。”


“是。”唐季臣道:“今晚他们在镇上设伏,我便带人剿了他们的老巢。”


“务必要做得干净。”吕不疑道:“毕竟是朝廷官员。而且还连着郭解,背后说不定还有那位大将军……”


…………………………………………………………………………………


八月二十九日深夜,北邙山口镇。


程宗扬对斯明信和卢景匿形隐迹的修为深信不疑,两人也确实没有露出丝毫马脚,但他没想到有人通过巫卜,已经盯上了他在洛都的住宅。


此时程宗扬伏在檐角,紧盯着入镇的路口。为了解决唐季臣这个后患,今晚他们去动了所有的好手。包括洛都鹏翼社的人马;吴三桂、匡仲玉带来的星月湖大营士卒;自己身边的敖润、冯源、青面兽;以及刘诏手下挑选出的几名禁军。


所有人分成四组,由蒋安世、吴三桂、敖润、刘诏分别带领,按照斯明信的布置,埋伏在镇子四周。斯明信惯于独来独往,独自藏身暗处;卢景作为鱼饵,专门挑在镇子最中心的位置,等待与唐季臣见面。程宗扬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有个老头。


“紫丫头呢?”


“没让她们来。”程宗扬道:“这么大的阵仗对付吕家几个下人,怎么瞧都够富裕了。”


“你小子懂什么?小心无大过。”


“放心吧,死丫头那里安全着呢。”程宗扬望着镇外道:“怎么还不来呢?赶紧的,把他们全干掉,还能回去睡半宿。”


小紫和云如瑶在上清观,有卓云君和惊理等人守着,安全无忧。高智商、富安、毛延寿等人则留守宅院,由老兽人哈米蚩坐镇。吕氏虽然势大,号称门客三千,但程宗扬并没有见到吕氏门下有什么出色的人物。鸡鸣狗盗出其门,此士所以不至也。吕冀能依仗的,无非一群用钱喂饱的死士。自己这边有斯明信、卢景和压箱底的朱老头,敖润等人也不是庸手,唐季臣即使把所有的死士全带过来,也是白给。这一战若能干掉唐季臣和那批死士,等于斩掉吕家一条手臂再加一条腿。这么好的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双主约在亥时见面,由唐季臣当面付清余款。程宗扬等人提前两个时辰就赶到镇上,暗中埋伏下来。


夜色渐深,一辆马车沿山路驶来。那辆马车外面罩着布篷,形制比平常的马车小了一些,却是用的双马。车前的大汉熟练地操纵缰绳,马车如飞般径直驶入镇中。包铁的车轮碾过石子,上面的车厢稳如泰山,看上去坚固无比。


程宗扬有些意外,唐季臣竟然没带随从,就这么乘着一辆马车来交易?他还真是不怕死啊。


卢景站在一处屋檐下,大半身体都隐藏在阴影间。马车驶入镇中丝毫没有减速,反而越来越快,车轮在青石板上溅起一路火星。相距还有数步,车前的大汉忽然一弯腰,从车厢旁抽出一根丈许长的重矛,将矛尾夹在腋下,靠着马车的冲击力,朝卢景刺来。


“上来就动手,太心急了点吧?”程宗扬说着拔出长刀,准备截断唐季臣的退路。


就在这时,车上的布篷忽然碎裂,一名披甲的军士挺身而出,手中的弯弓拉成满月,接着一点寒光流星般朝卢景射去。卢景避开长矛,随即狸猫般一翻,跃上屋檐。


程宗扬紧紧盯着那辆马车,脸色难看无比。


“小程子,没见过汉军的战车吧?”朱老头道:“这是卫尉的车骑!”


碎裂的布篷下面,露出车后树立的重盾,车内两名甲士,一人持弓,一人持矛,车旁排列着戈、殳、戟、矛等各种武器。马车从檐下掠过,只一瞬间,弓手又射出两箭。另一名甲士举殳一挥,带着铁箍的殳首砸碎檐上的瓦片,将卢景落脚的檐角彻底击毁。


卢景飞身而起,用竹杖拨开箭矢,在空中一个翻身,落在车后。马车已经驶远,车上的弓手却转过身来,依靠重盾的掩护接连朝他劲射。车前的御手提着缰绳一抖一圈,两匹战马嘶鸣着同时转身,马车在街心狭小的空间内兜转过来,重新向卢景杀去。


程宗扬记得徐璜说过,负责宫廷守卫的卫尉卫将军是吕淑,为了对付一个杀手,竟然动用了战车,程宗扬心底生出一种不妙的感觉。


接下的一幕印证了程宗扬的担心。镇外尘土飞扬,十余辆战车从东侧杀来。接着西边蹄声四起,一队黑袍黑甲的骑兵魔神般从黑暗冲出,他们身披重铠,头上戴着铁制的护颊,只露出一双眼睛,坐骑身高腿健,飞驰如龙。


“屯骑校尉,”朱老头拢着手蹲在墙头,口沫横飞地说道:“全是六郡骑射世家的子弟!汉国最强的骑兵!”


埋伏在镇子西边的刘诏首先遇敌,他带领着三名宋国禁军,全是常服轻刀,准备与吕氏的死士搏杀,此时面对那些擅长弓马的重铠骑兵,完全是以卵击石。


刘诏一看势头不对,立刻改变战术,倚靠街巷地形的掩护边战边退。埋伏在南侧的敖润二话不说,抄起铁弓展臂朝汉军屯骑射去,接应刘诏。


利箭在空中一闪而过,射向为首那名骑兵胸口。那名骑手不闪不避,“叮”的一声,利箭只射进半寸,就被铁甲挡住,他随手拔下箭枝,挽戈杀来。敖润重新搭上箭枝,这次射的却是战马,箭锋重重射入马首,只露出一截箭羽。正在狂奔的战马硬生生被箭矢射得退了半步,然后扑倒在地。马上的骑手厉喝一声,从马背上高高跃起,敖润挽弓欲射,忽然背后响起一片密集的弦声,数十枝箭矢雨点般飞来。数十战骑从身后的密林中蜂拥而出。这支骑兵坐骑普遍矮小,比屯骑的健马低了一头,马上的骑手也只穿了轻甲,他们没有戴冠,而是披散着切短的头发,身上别说披甲,连衣物都不全,只随便披着兽皮,裸露的皮肤上刺着狰狞的纹身。


“越骑校尉。”朱老头如数家珍地说道:“这些是内附的越人,专门从合浦郡迁来。平原上也许不是屯骑的对手,但在山间奔驰如飞,如履平地,只有这些越骑能做到。”


说话间,北方的山林间发出几声忽哨,接着驰出二十余骑,全是髡发左衽的胡人。


“长水校尉,”朱老头乐呵呵道:“宣曲一带内附的胡人,那个头顶秃了一片的是乌桓的,扎小辫的是林胡的,嘿,还有东胡的。”


程宗扬紧绷着脸,事前他们已经猜到吕家兄弟不会轻易罢休,肯定会全力一击,杀人灭口,却万万没想到,吕家兄弟竟然会出动jūn_duì 。卫尉、屯骑、越骑、长水,四支拱卫帝都的精锐尽数出动,纵然只有一百余骑,也不是他们所能应付的。


刘诏与敖润已经会合,敖润据守在一处酒肆的二楼,一脚蹬着栏杆,一手持着铁弓,每次弯弓必定箭无虚发。刘诏举着一面龙鳞盾,替他遮挡射来的箭矢,两人配合得默契之极。


从林中杀出的越骑一边发出尖厉的呼啸声,一边飞驰入镇。最前面一名骑手已经闯出楼下,他劈开敖润的利箭,双腿夹着马腹一提缰绳,坐骑猛地跃起,跳上酒肆旁边一人多高的柴堆,接着再一跃,前蹄已经登上二楼的楼面。


刘诏把龙鳞盾抛给同伴,抄起快刀扑了过去,一连三刀,先挑开那名越骑的长矛,再一刀荡开他的短剑,最后一刀重重劈在那人胸口,将他斩落马下。


身披重铠的屯骑也已经杀至,他们举戟朝酒肆的房门砸去。木屑纷飞间,一条庞大的身影直闯出来,猛兽般迎面扑上一匹战马。青面兽脸上的兽斑跳动着,双臂一拧,搂住战马的脖颈生生拧折,然后发出一声震耳的咆哮。


一般马匹听到猛兽的咆哮,都会受惊逃逸,这些战马却是专门训练过,对野兽的咆哮丝毫不惧。马背上,一名身材魁伟的屯骑军士抡起铁镧,朝青面兽背上砸去,青面兽背脊一弓,硬生生受了铁镧一击,一边挥拳将他的战马砸得颅骨碎裂。


一丝死亡气息远远飞来,如同飞鸟归林般汇入丹田,直接融入阴阳分明的生死根内。自从阴阳鱼与生死根融合之后,程宗扬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吸收死气的异能。新生成的生死根效率明显比以前提升了许多,只是随着修为的深厚,这点死气就显得细微了。


吴三桂提着一杆长矛,身体贴在屋脊上飞掠过来,低声道:“程头儿,四面都被围住了!”


程宗扬吃了一惊,“外面还有人?”


眼前已经有上百骑,唐季臣居然还留有后手,他终究出动了多少人马?看来这次是志在必得了。


“汉军的指挥在哪里?”


“没有露面。”


程宗扬断然道:“先撤!”


话音未落,朱老头就撒丫子跑了。


“干!死老头!跑那么快,小心我挖你祖坟!”


对旧主这种行为,吴三桂只有装作没看到,“要突围的话,就往山上冲。如果下山,他们仗着地势从后面冲下来,谁都跑不了。”


“那就上山。”


“我来断后。”


“交给你了。”程宗扬道:“最好能把他们的指挥引出来。”


“瞧我的吧!”


程宗扬穿屋越脊往镇北掠去,一边发出尖啸,召唤众人会合。蒋安世领着鹏翼社的弟兄守在镇北,闻声并没有上来接应,而是将带来的马车堵在巷口,然后丢下桌椅家俱,做成简单的拒马。


敖润等人过早暴露,此时已经被屯骑和越骑的精锐团团围住。青面兽挥舞着两把巨斧紧守大门,周围已经倒毙了数匹战马,那些汉军骁勇之极,即使面对青面兽也毫无惧色。青面兽边战边退,最后被堵在酒肆的大门内,脱身不得。


忽然一声巨响,酒肆的后墙被冯源用手雷炸出一个大洞,早已等候多时的众人蜂拥而出,纷纷跃上墙头,一边躲避箭矢,一边借助地形冲开骑兵的阻截。


镇子本来就不大,那些骑兵又骑术精湛,即使夜间在巷中也奔驰如飞。不多时就衔尾追至,将包围圈缩小到镇北一处大宅周围。


蒋安世已经将宅前的道路全部堵住,此时冲杀出来,趁追兵不备,狠狠打了一个反击。敖润翻身跳上屋檐,一边喝骂,一边张弓狙杀来骑,刘诏和青面兽则和蒋安世一道,调头杀了个回马枪。


程宗扬迅速清点了一下人数,除了斯明信和朱老头,其他人都已经会合。卢景此时也甩开卫尉战车的阻截,手中的竹杖换了一杆夺来的长戟。现在追问唐季臣突然调集jūn_duì 的原因毫无意义,重要的是先闯出去,甩开追兵。程宗扬与卢景略一交流,便订下方案,卢景作为鱼饵,是汉军围攻的焦点,留下来断后责无旁贷。必要时由他引开部分追兵,减轻撤退的压力。程宗扬负责带人撤退。


卢景对此毫无异议,他当即与吴三桂等人合编,分成两个三人的小组。这边汉军也已经杀至,屯骑是重骑兵,速度不及轻装的越骑。那些披发的山地越骑劈开拒马,当先闯进巷中。


匡仲玉袍袖一挥,一道火墙拔地而起,将十余名越骑分成两截。卢景长戟平举,戟锋直刺一名越骑的咽喉。那名越骑挥刀格开,忽然卢景双臂一拧,戟牙蓦然翻出,切断了那名越骑的脖颈。


吴三桂却遇到了硬茬,他交手的那名越骑身手强横,以他的修为,竟然没有占到半点便宜。吴三桂杀得性起,一杆重矛幻化出漫天矛影,将那名越骑强者笼罩在逼人的劲风下。


卢景压着嗓子,狞声道:“唐季臣!你竟然敢暗算我!”


“别喊了,姓唐的没来。”一个戴着铁面具的汉子立在墙头,“没想到阳泉暴氏有这么多帮手,还好主公早防着你们这一手。从今往后,阳泉暴氏就在江湖中除名了。”


“火冲!”


卢景刚一开口,匡仲玉便并指点出,他指尖飞出一点火光,落在那名铁面死士脚下。接着一道火环猛然爆开,往四周席卷而去。墙边两名越骑被火环卷住,顿时烧得皮开肉烂。火光一起,那名死士便双臂交叉掩住面孔,烈焰靠近他身周寸许,就被劲气扑灭。


“没有。”


吴三桂道:“这边!”


匡仲玉又丢下一只火环,同样没能逼出幕后的指挥者。


那名铁面死士放开双臂,然后喝道:“杀!”


十余名戴着铁面具的死士从墙后跃出,如狼似虎的朝众人杀来。卢景虽然与众人战成一团,实际上却是眼观六路,周围任何动静都瞒不过他那双白眼。忽然他眼角一跳,看到几名死士聚在巷口,中间是一个身材单薄的男子,很明显的与众不同。


卢景不动声色,挥戟与几名死士战在一处。那几名死士身手强横,围着卢景血战不已。杀到激烈处,忽然卢景身体一拧,腰间一只乌黑的钢爪蓦然飞出,悄无声息地朝那男子抓去。


男子身边的护卫反应极快,长刀一翻,挑住钢爪,谁知卢景的阴风爪是左右两枚,左爪擒住钢刀,右爪从那名护卫身侧穿过,扑向中间男子的面门。另一名护卫合身扑过来,被钢爪扣住肋下,顿时扯下一块肉,鲜血直流。


卢景将长戟一丢,握住钢索,阴风爪划过一连串诡异的弧线,在人群中盘旋进击,几次都险些命中那名男子。那些死士极为拚命,每到危急关头,都有人不顾生死的用身体遮挡,卢景自然不会留手,顷刻间,便有五人死在爪下。


那名男子似乎不谙武功,只能被死士们护着后撤。眼看又一名死士死在卢景爪下,那男子身前空门大露,再无退路,一辆战车蓦然从火巷中冲出,车上一名将领喝道:“吕校尉!得罪了!”说着劈手抓住蒙面男子颈后,把他扯到车上。


卢景手腕一沉,阴风爪扣住车轮,将战车扯得倾斜过来。那名将领展臂挟住蒙面的男子,往后腾空而起。


黑暗中,一条人影轻烟般飞过,接着寒光一闪,一只雪亮的弯钩抹在那名将领颈中。斯明信一击得手,翼钩随即一提,那名将领身体尚在半空,脖颈已经被钩锋切开,溅血的头颅高高飞起。


斯明信像被风吹起来一样,轻飘飘一个转身,鬼魅般飞向那名男子,两柄翼钩交错挥出,只要被它钩住任何一个部位,都保证会与身体分家。


旁边一名濒死的死士猛然蹿起,抱住那名男子,拚死往火中滚去。斯明信的翼钩只来得及留下那死士一条手臂,就被烈火阻挡。斯明信沉默寡言,平时从来不说硬话,却不做软事。他身形一闪,在原地消失,接着就到了火巷的另一端。


火中传来一声玉佩碎裂的脆响,翻滚的人影突然少了一个,剩下那名死士在火中挣扎几下,便不再动作。那男子竟然用护身的法术脱身,着实出乎众人的意料,斯明信再想去找,已经见不过那人的踪影。


卢景等人在镇中血战,这边程宗扬刚闯出镇子,结果迎面就撞上了伏兵,又一批长水胡骑从林中驰出,为首的胡人举起柘木弓,手指一动,两支箭矢流星般飞来。刘诏抢上前去,举盾格开箭枝,右手一甩,一柄飞刀刺进马胸。


青面兽提着一根狼牙棒,朝另一名胡骑砸去,那名胡人侧身踢开马镫,只用一脚的脚尖踩在镫上,右手抽出长刀,劈向青面兽的面门。青面兽头一扭,狼牙棒重重落下,砸在马鞍上,战马的脊骨顿时碎裂,四蹄一软,跪倒在地,那名胡人也跌下马来,还未站稳,就被蒋安世刺穿肩膀。


背后火光冲天,匡仲玉仿佛把整个镇子都给点燃了。他们虽然只有六人,但卢景和吴三桂都是精于战阵的大行家,两人各带着两名星月湖大营的军士且战且退,时而互相掩护,时而交替出击,居然打得有攻有守。


汉jūn_rén 多马快,即使绕过镇子也用不了多少时间。程宗扬下令放开两翼,全力突击,务必不与长水胡骑纠缠,好赶在追兵到达之前冲入林中。


这些人来历各不相同,彼此间甚至未见过面,但程宗扬与他们每一方都交情非常,指挥起来如臂使指。敖润等人合在一处,轮流充当前锋,往中间突破。长水胡骑一个个坠下马来,鲜血在黑暗的山野间四处飞溅。


什么好汉都不是铁打的,搏杀中,刘诏等人也陆续负伤,两名被派来保护高智商的禁军士卒更是伤在要害,倒在了山林之前。可战况太过激烈,众人也没办法抢回他们的尸体,只好等以后再收殓他们的遗骨,送回故乡临安。


程宗扬刚带人冲开最后一道防线,忽然听到有人说道:“有两下子啊。”


黑暗的山林中传出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那声音清朗动听,却有着与年龄不相衬的傲慢,就像一个小孩子故意装成的成年人。


接着一匹战马从林中缓缓踏出,它颅骨高峻如同削成,额头又方又平,比汉军那些健马还高出尺许,寻常人伸直手臂也摸不到它的下颌。前竖的马耳又尖又狭,如同削成。马眼大而光亮,粗壮的脖颈犹如虬龙,四蹄大如钵盂,稳稳支撑着强健的四腿,皮毛又光又滑,通体赤红如火,神骏逼人。


敖润本来已经张开铁弓,准备射人先射马,但看到这匹战马,拉弦的手指不由顿住,怎么也不舍得下手。


马背上是一个英俊的少年,他只有十四五岁,头戴金冠,身上白衣胜雪,剑眉朗目,唇红齿白,俊美得如同天神之子,五官比起萧遥逸也不逊色。只不过他神情间充满了少年人特有的骄傲,就是那种嚣张得不知天高地厚,却并不令人讨厌的臭屁模样。


打到这时候,这群“杀手”都已经显露出不俗的实力,单打独斗,那批最精锐的汉军也不敢说就能必胜,然而这名少年一人一马挡住众人的去路,好像一只手就能把他们全部搞定。


程宗扬喝道:“你是谁?”


少年提起鞍侧的方天画戟,朗声道:“洛下吕奉先!”


这名字好耳熟啊……程宗扬想着,一口老血险些吐出来,这是汉国好不好?你一个三国人来凑什么热闹呢?


虽然眼前的吕布看起来很嫩,但这个名字实在是如雷贯耳。人中吕布,马中赤兔,能单挑关二爷和张飞的猛人,就算国中刚毕业,程宗扬也不敢吊以轻心。


程宗扬旁顾左右,“吕家有这人吗?”


蒋安世道:“不熟。”


程宗扬叫道:“小家伙,你走错地方了!这事跟你没关系!”


少年吕奉先高声道:“翼叔叔说了,阳泉暴氏的人,一个都不能留!你们能闯到这里,也算是好本事,此番就教你们见识见识我吕氏后族的厉害!”


这厮是吕冀的侄儿?还真是吕家的子弟。如果他真有历史上吕布的身手,敖润加上青面兽再加上刘诏,三英战吕布的三英是有了,可老敖能跟关二爷比吗?何况前有劲敌,后有追兵,只要被他缠住几个回合,大伙也不用跑了。


程宗扬心念电转,忽然抬手把刀架在颈下,喝道:“小家伙!你要不让开!我立即自杀!”


吕奉先果然嫩了点,明显有些发愣,“你真是奇怪……什么意思?”


程宗扬叫道:“死老头!你再不出来,我就死给你看!”


旁边一声冷哼,朱老头负着手出来,一派高人风范的正要开口,吕奉先却抢先叫道:“原来是这样啊!你太狡猾了!但是没有用的!兀那老头,你就是他请来的救兵吗?”


朱老头怒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懂礼貌!”


“老家伙!吃我一招!”


吕奉先脚跟一磕,赤兔马闪电般纵出,马上的少年挥起方天画戟,一片耀眼的银光匹练般朝朱老头卷去。朱老头抬手拍住戟锋,戟掌相交,两人齐齐“咦”了一声,显然都为对方的力道感到吃惊。


虽然少年吕奉先看起来很猛,但遇到死老头这种浑身白毛的老妖精,结局根本没有悬念。眼看长水胡骑纷纷涌出,程宗扬叫道:“冯大法!看你的了!”说着拿起一只手雷,展臂挥出。


冯源连忙抬手施法,大喝一声,“爆!”


冯源那点火法,比起匡仲玉就如同刚入门的小学生,十次有五次都不见得灵光。好在那手雷是冯源亲手做出来的,关键时候总算没掉链子。冯源手一指,还未落地的手雷应声炸开,剧烈的爆炸声中,无数铁片四面飞射,将冲来的长水胡骑硬生生炸出一个缺口。


“走!”


趁着吕奉先被朱老头缠住,程宗扬带头冲上去,众人一鼓作气,突破长水胡骑的阻截,闯进山林。


第八章。


汉军出动的多是骑兵,此时在山林中追逐,除了擅长山地作战的越骑,使用战车的卫尉,重装的屯骑和剽悍的长水胡骑都有点不好使。吴三桂和卢景又拖住了对方大部分兵力,能够追来的汉军并不多,倒是那些铁面黑衣的死士如同附骨之蛆,阴魂不散地跟在身后。


程宗扬走过这一带的山路,至今记忆犹新。他领着众人边战边退,先逃到赵合德曾住过的猎户小屋,然后又穿溪过涧,专门挑叶深林密,山高路险的地方行进。这一次交手,程宗扬固然失算,没想到吕冀会出动汉军精锐。吕氏兄弟也没料到一个杀手背后竟然有这么大的势力。双方一同失算,结果各有损伤,谁都没有占到便宜。


半个时辰之后,汉军的骑兵已经被彻底甩开,只剩下那批死士仍在身后穷追不舍。此时程宗扬手下也有一半人负伤,刘诏更是被长矛戳伤大腿,全靠敖润背着才能行进,不可避免地影响了速度。


山中隐约出现一条青石甬道,程宗扬叫道:“这边!”


敖润把刘诏放在地上,反手去拿自己的铁弓,才想起箭矢已经用尽,只剩下肉搏一条路了。连番恶战,众人都有些精疲力尽,倒是青面兽仿佛虎入山林,途中突然返身,扑杀一名死士,将分头追来的死士吓退,这才过来与众人会合。


趁着这难得的喘息之机,程宗扬道:“前面有一道山涧,从涧底走。好处是溪水能遮掩脚印,免得那些吕氏的死士再追过来。坏处是涧底不易通行,你们看呢?”


蒋安世道:“被人追上的话,若是从涧上投石,只怕不好抵挡。”


程宗扬道:“所以要有人挡住他们一会儿。”


蒋安世当仁不让道:“我来!”


蒋安世虽然主动请战,但他若不是负伤无法痊愈,也不会被派到洛都主持鹏翼社。程宗扬道:“不行。断后的事我来。老兽,你留下。”


青面兽得意地拍打着胸膛,“吾晓得!”


程宗扬叮嘱敖润,“你们过涧之后往上清观去。老敖,你知道路,见到紫姑娘她自然知道怎么处理。”


敖润道:“程头儿,我来断后,你带着人去。”


“别争了。我现在修为比你高,你还不服?”程宗扬扭头道:“老刘,能撑得住吗?”


刘诏咬牙道:“还成!”


“把伤口扎紧,小心血迹。”


众人都是爽利汉子,当即裹好伤口,背起伤者,由敖润带路往程宗扬说的山涧奔去。


程宗扬晃亮火褶,折下松枝,点了根火把,然后立在那座正面无字的墓碑旁边。青面兽伏在墓碑另一侧,不时舔着皮毛上的血迹。


周围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几个身影从林中走出。前面一名死士戴着狰狞的铁面具,背上却背着一个身材单薄的男子。那男子脸上的蒙面巾已经被树枝挂掉,露出一张青涩的面孔,虽然比吕奉先略大几岁,但也只是刚冒出胡须而已。


那人目光越过程宗扬和青面兽,落在他们身后的坟茔上,饶有兴致地说道:“这里就是戾太子墓吗?听说胡巫望出这里有天子气,不知是何道理。”


程宗扬道:“你是吕戟?吕忠?还是吕让?”


方才那名屯骑的将领称他吕校尉,自然不是卫尉吕淑,吕家的校尉足足有三个,长水校尉吕戟,越骑校尉吕忠,屯骑校尉吕让。


年青男子从铁面人背上下来,微笑着摇摇头,笑容颇为温和,让他并不出色的相貌都令人觉得顺眼起来,“都不是。”


“蒙谁呢?除了这三个,还有哪个姓吕的校尉?”


“在下吕巨君,忝居射声校尉一职。”


“胡扯!射声校尉是陈升,哪里又出来个姓吕的射声校尉?”


“阁下竟然知道射声校尉是陈升?”吕巨君有些惊讶,然后道:“但那已经是昨日之事了。陈升行事不谨,以至于建威将军遇刺,军中无不欲诛之而后快。所幸圣天子在位,顺天应人,已将陈升解职,由在下接任。”


屯骑校尉吕让参与了吕冀屠镇之事,天子暗中震怒,想迫他解职,因此让自己心腹一系的陈升联络韩定国,准备接任屯骑校尉。结果韩定国被杀,屯骑校尉没拿到手,反而连陈升的射声校尉也丢了。


程宗扬暗自警惕,这吕巨君看起来年纪不大,但举止从容自若,身处生死之际也谈吐自若,倒颇是个人物。


“八校尉你们吕家占了四个,再加上卫尉,洛都一半兵力都是你们吕家的,明天干脆废了天子,自己当皇帝得了。”


“此说何其愚也?”吕巨君摇头道:“天子乃天之元子,感天地五行之精气而生,天子生时,必有瑞征,岂可自立?阁下胡言乱语,不值一驳。”


这厮年纪不大,怎么一副愚夫子的口吻?难道他是在开玩笑?不过看他的表情,似乎是认真的。


程宗扬去过书院,知道洛都最流行的不是纯粹的儒家学说,而是混合了阴阳家的新儒学——谶纬之学。不仅易纬、书纬、诗纬等纬书与原本的易经、书经、诗经等经书并列,而且还被称为内学。上自天子,下至黎民,都对此深信不疑。看来这小子也是受害者。


程宗扬对谶纬的理解,就是一本正经地说些胡话,只要你敢投其所好,就有人敢信。他正容说道:“怎么是胡言乱语?我最擅长的就是望气!哎哟哟,小伙子,我瞧你这会儿浑身就在冒天子气。”


吕巨君饶有兴致地问道:“什么颜色?”


“当然是黄色!天子不都是明黄色的吗?”


吕巨君道:“好个愚人!汉禀火德,因此旗帜尚赤,你以为火德生土,便为正黄之色吗?五德交替,乃相克而非相生,克火者水,吕某便是有天子气,也当是水德玄黑之色。”


“刚才天黑没看清,仔细看看,确实是黄里透黑,这么说吧,你这头上的天子气,活活就是乌云压顶。”


吕巨君微微一笑,“你以为多说几句话,就能让你的同伴逃出生天吗?也许你不知道,我吕氏有几名门客擅长搜魂之术,即使你们逃亡一空,留下那两具尸体也能把你们的来历说得清清楚楚。”


“小子,吹牛还是靠点谱吧!”程宗扬看似愤怒地将火把往脚下一丢,然后飞身疾退。


轰然一声巨响,藏在供桌下面的手雷猛地炸开,铁屑夹着碎石四处飞溅。


旁边的死士身体一横,挡在吕巨君身前,一动不动地用身体硬生生挡住爆炸的手雷。两行鲜血从他铁面具的眼孔中流出,看上去愈发狰狞凶残。


“停!”


吕巨君挥手止住众人,“这些人身怀异器,精于夜战,追上去死伤必重。”


一名死士道:“为侯爷效力,死而无憾。”


吕巨君温和地说道:“天生万物,以人为尊,岂能白白送死?回去吧,叔父怪罪下来,由我一力承担。”


那些死士虽然悍不畏死,但也不是闲得没事就想着去找死。众人闻言感激不尽,纷纷抱拳道:“多谢大公子。”


吕巨君若有所思地望着程宗扬消失的方向,过了一会儿问道:“那几位擅长魂术的法师到了吗?”


“已经到了。”


吕巨君亲手扶着受伤的死士,吩咐道:“拿伤药来,我来给他治伤。”


那死士伤势极重,艰难地说道:“大公子……”


“不必再说。”吕巨君温言道:“你是因我而负伤,自然由我照料。若是因此残废,余生由我奉养。”


一众死士都道:“大公子真乃仁义之士!”


程宗扬有些奇怪,那些死士居然不追了。这比追上来还让人心里没底。难道那小子说的是真的,他们真能从死人嘴里问出话来?


程宗扬蓦然停住脚步,青面兽凑过来,腆着脸道:“一只羊,吾背你!”


“明天给你宰两只羊吃。”程宗扬道:“你去找老敖,我回去看看。”


青面兽大摇其头,“叔公让吾跟着公子。”


“我随便走走,你找老敖要羊去。”


青面兽立刻就妥协了,“吾给你留块肉!”说着蹿进山林。


程宗扬一路潜行穿过山林,不到一刻钟,忽然听到一阵喝骂,接着便看到朱老头跟个兔子似的在树林间乱蹿,后面一个俊美少年手提方天画戟,咬牙切齿地狂追,追上就拿戟戳,追不上就拉弓射。他的金冠不知掉在何处,发髻也散开大半,身上的白袍沾满泥土,脸上还印着一个红通通的巴掌印。更可恨的是他已经这么惨了,看上去居然还挺帅。


朱老头停下脚步,双足微分,一派宗师气度地负手而立,说道:“小娃娃,大爷再跟你过几招!”


吕奉先叫道:“有种你别逃!”


朱老头凛然道:“咱们按江湖规矩,先喊一二三,然后动手!”


吕奉先执戟重重一顿,“好!一!二!三!”


朱老头上前一步,两手跟纺锤一样,抡起手臂“啪里叭拉”打了吕奉先一个满脸开花。最后还歪歪扭扭地擂了一拳,给吕奉先捶了个熊猫一样的黑眼圈。


“小子,服不服!”


吕奉先都快哭了,“混蛋!你踩住我脚了……”


程宗扬往下一看,果然朱老头正踩着吕奉先的脚背,难怪他一通王八拳抡过去,吕奉先连躲都不躲——实在是脚被踩着,来不及躲。


“这是大爷教你的绝招,好好学着!”


“杀!”吕奉先挥起方天画戟朝朱老头腰腹斩去。


朱老头脚一松,吕奉先急忙一迈腿,却没想到老头那脚根本没收走,专门在半空等着他,腿一提就被他跘住,结结实实摔了个嘴啃泥。


“哎哟,”朱老头恶人先告状,抢先叫嚷道:“大爷这腿都让你踢折了,小娃娃,你咋不看着路呢?”


吕奉先握着戟身爬起来,眼睛像喷火一样,“该死的……”


话音未落,身后有人道:“老头,你是闲的吧!”


程宗扬悄然掠到吕奉先身后,一掌切在他颈侧,把他打晕在地。


“你这是干嘛呢?”程宗扬满脸稀奇地说道:“你不是跟吕家的人仇深似海吗?还不赶紧弄死他得了。”


朱老头道:“老夫和吕氏结仇时,这小子还没出生呢。”


“你别告诉我你下不去手。”


朱老头仰天叹道:“人老了,心也软了啊。”


“你是下面软了吧!”程宗扬怒道:“干!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你现在要是不干掉他,过不了几年,就该他弄死你了。”


朱老头深以为然,点头道:“说得没错,这小子根骨比你强得多。运气好的话,将来可了不得。”


“知道你还装什么菩萨?”程宗扬拔出匕首,“你不杀我杀!”


朱老头扭过脸,表示自己只当没看到。


程宗扬提起匕首,往吕奉先颈后斩去。刺到中途,却犹豫起来。真是没天理啊,这小屁孩被老头儿打得狗屎一样,居然还这么帅?


这小子如果长大,说不定又是一个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猛人。吕家跟自己是敌非友,这次要不杀了他,将来必定养虎为患。可自己难道就这么一刀把这小家伙宰了?万一他真是吕布那个吕奉先呢?就算他不是什么未来的历史名人,也是未成年人啊……


程宗扬到底没能狠下心肠,最后收起匕首,转身就走。


朱老头屁颠屁颠跟上来,“小程子,你去哪儿?”


“去看看他们是不是真有搜魂的法术。”


“小心啊,万一他们把你的老底摸出来……”


程宗扬心头一震,终于想起自己心里那丝隐忧,“不好!”


斯明信曾经说过,自己的住处有人盯梢。今晚原本约定与唐季臣交易,结果唐季臣不见踪影,却等来了吕氏指挥的汉军,还有两个前途无量的吕家小辈。吕家既然对此事如此重视,唐季臣怎么会不出现?他此时会在哪里?


位于步广里的宅院内已经浸满鲜血。那些黑衣铁面的死士一言不发,在院中四处搜杀。两名留下的宋国禁军此时已经身首异处,剩下的也在苦苦支撑。


延香已经不是第一次目睹这样血腥的景像,她拉着浑身颤抖的毛延寿绕到柴房。毛延寿哆嗦着就要往麦秸堆里钻。延香死死拉住他,拚命摇头。


这些死士杀人之后肯定会放火焚尸灭迹,躲在柴房只有死路一条。她踢开墙角的乱柴,露出下面一个狗洞,然后在毛延寿耳边颤声道:“逃出去找主人,一定要给我报仇……”


毛延寿胡乱点着头,趴到地上就要往狗洞里钻。忽然间,他停下来,扭头问道:“你为何不逃?”


延香咬了咬嘴唇,“我试过。钻不过去。”


毛延寿看看她胸丰臀圆的完美身材,再看看自己瘦巴巴的身体,总算明白过来。但即使明白了,也不好说什么,毛延寿只好道:“我去找敖管家,你一定要等着。”


“快去!”延香推着他的脚,把他送了出去,然后无力地靠在墙上。


富安靠在门板上,唇角的鼠须不住抽动。在他身后的厢房里,高智商鼾声震天,外面杀的人头滚滚,他还没醒。


终于最后两名禁军士卒也被围住,程公子还没回来。富安心一横,抬手敲了敲门,弓着腰小心道:“衙内,该起床了。”


高智商狠狠打了两声鼾,然后带着一肚子的怨气嘟囔道:“富安,你个狗奴才,敢打扰少爷睡觉……”


“衙内,真的得起来了。”富安苦口婆心地劝道:“外面来人了。”


“谁来也不行……打断他的腿!”


富安听着他清醒了一点,赶紧推门进来,“衙内,咱们换个地方睡吧。”


“大半夜吵什么——”高智商这会儿终于听到外面的动静,一骨碌爬起来,“外面怎么了?”


富安脸色发青地说道:“有贼。”


“好!看少爷我杀贼!”


高智商兴冲冲摘下墙上的佩刀,一把拉开房门,准备去凑个热闹,但只看了一眼,他脸色就变了。


外面血肉横飞,一群戴着铁面具的黑衣人魔鬼一样在夜色下肆意杀戮,那场面就像一个可怖的噩梦。


高智商咽了口吐沫,喉咙发干地说道:“师傅……呢?”


“程爷出去办事了。”富安道:“衙内,从后窗走。”


高智商省悟过来,一头扎进房内,“富安,你顶着!”


“衙内,你小心啊!”


高智商一脚踢开后窗,就看到一柄快刀迎面劈来。高智商赶紧把窗户重新踢上,富安抢上来,用板凳死死顶住木窗。


高智商抱着刀呆呆立在当场,接着浑身都开始发抖,他打过架,误杀过人,但这样真正玩命的血腥场景,他连见都没见过。这会儿高智商脑子都像被冻住一样,脸色煞白,手脚一片冰凉。


长刀接连劈在窗上,斩断的窗棂四下纷飞,富安手里的板凳也挨了几刀,几乎被砍断。刀锋再次砍来,劈掉一截凳腿,接着富安惨叫一声,却是被刀锋划破了手掌。


高智商像是被惊醒一样,身体狠狠抖了一下,苍白的脸色迅速涨红。他发出一声怪叫,猛地抢上前去,双手握住刀柄,使出浑身的力气往外狠狠一捅。


外面一声闷哼,鲜血喷溅在木窗上、板凳上、富安的手上和他的脸上。


“滚开!”


高智商把富安踢到一边,然后钻了出去,抡起佩刀,对着那名没死的汉子一通乱砍。


那名汉子被伤到要害,扭动几下便没了声息,接着黑影一闪,一名死士从屋顶跳下来,举刀向高智商劈来。高智商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拼了命的抡刀对砍,但到底是修为差距太大,只几下就震得手腕发麻。


一看自家衙内吃亏,富安拎着半截板凳钻过来助阵。那人见他脚步虚浮,也不以为意,只随便一肘,就把他打飞出去,还撞掉了他两颗门牙。


高智商发疯似的冲上来乱砍乱劈,嘴里连串骂着脏话。黑衣人横刀封挡,然后顺势一拧,高智商佩刀脱手,整个人都摔到一边。黑衣人没有进逼,而是回身往富安颈中砍去。


富安举起板凳,试图遮挡,结果刀锋一闪,将他的半截板凳又砍成两半,刀势毫不停顿地劈向他的喉咙。


富安嘴巴上全是鲜血,坐在地上“呼呼”地喘着气,再没有力气躲避。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猛地扑来,挡住黑衣人的刀锋。


鲜血飞溅中,高智商抱住大腿,发出一阵哭爹喊娘的惨叫。


黑衣人狞笑一声,重新举起刀。富安疯了一样爬起来,一边拖着自家衙内吃力地往墙边挪,一边用漏风的嘴巴对黑衣人道:“大爷!大爷!我给你钱!要多少都给你!”


高智商一边惨叫一边骂道:“富安你个狗才!干你娘!快滚啊!”


富安拚命许诺钱财,但那死士始终默不作声,显然不准备和他商量。眼看自己主仆已经走投无路,富安大叫道:“先杀我!我得死前头,给衙内开路。”


黑衣人脚步略微一顿,接着长刀对准他的脑门疾劈而下。


忽然身后风声一紧,一只长着鬃毛的兽爪伸来,紧紧扼住黑衣人的喉咙。老兽人浑身都沾满血污,仿佛一头掉光毛的苍狼,他一把将那名黑衣人拖过来,然后像一条熟羊腿一样,拧断了他的脖颈。


哈米蚩把尸体一抛,“走!”


“哎!”富安趴在地上,把高智商背到背上,用受伤的手扶着墙爬起来,挣扎着往黑暗中跑去。


黑衣人纷纷追出,哈米蚩独目中闪着幽光,他披着一件空荡荡的羊皮袍,已经衰老的身体似乎只剩下骨架。


一名黑衣人挥舞着流星锤,往哈米蚩胸口击去。老兽人抓住钢链一扯,将那名黑衣人扯到面前,然后抓住他的下巴往上一掀,露出脖颈,接着张开獠牙,一口咬断了他的喉咙。


余下的黑衣人为之气夺,望着同伴抽搐的手脚和那名野兽般噬血的老人,都不禁心底发寒。


就在这时,一个女子厉声喝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还不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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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宅院不远的一条暗巷中,临安昔日的花花太岁和他的狗腿子,正相依为命地挣扎求生。


富安浑身是血,有自己的,也有少爷的。他使出吃奶的力气,背着高智商跌跌撞撞往前走,一边喘息道:“衙内……亏得你瘦了些……要不然可要了小人的狗命了……”


高智商趴在富安背上,有气无力地说道:“富安……你个狗才,害少爷我挨了一刀……你个废物……我……我要扒了你的皮……”


富安喘着气道:“小的自己扒,自己扒……衙内,你忍忍……忍忍啊。”


高智商脸色苍白,喃喃道:“找师傅……”


“对,我们去找你师傅。”


“爹爹……”


“是,还有老爷。”富安抹了把脸上的血,小心道:“老爷一道令,就把这些反贼全杀光了……”


“狗才……别啰嗦……我睡一会儿……好冷……”


“衙内,你别睡……千万别睡啊!”


富安带着哭腔的叫喊声在巷中回荡着,“衙内!衙内!你醒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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