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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集 太泉古阵篇

  六朝云龙吟

程宗扬满心纳闷,他根本没发现严森垒的身形,只不过他身上带的死气太过扎眼,才放手一击。严森垒中刀后,他本来全神戒备这姓严的要放什么大招,使的只是个虚招,不料这家伙突然呆了一下,就那么傻愣愣被自己斩断脖颈。


丹田的生死根鼓动了一下,将浓郁的死气一扫而空。程宗扬回过头,只见信永抱着白仙儿,口水几乎都淌到人家脸上。


程宗扬在他光头上敲了一记,“还抱着呢?放手吧。”


信永恋恋不舍地放开手,程宗扬背起白仙儿,走到朱老头身边小声道:“老头,是你干的吧?”


朱老头嘿嘿一乐。


武二握住箭杆,“啵”的一声拔出弩箭,胸前的肌肉随即绷紧,伤口收拢。


然后他拨开塞子,将伤药洒在胸口。


左彤芝将祛毒丹揉开,敷在他背上中掌的部位,一边说道:“刚才是鹤羽剑姬?果然是风采照人……可惜未能一睹真容。”


铁中宝笑道:“左护法,你也不错啊。咳咳,我瞧着潘仙子也比不上你。”


左彤芝横了他一眼,“都伤成这样,还油嘴滑舌。”


“过日子嘛,哭也是一天,笑也是一天,老铁这不是苦中作乐嘛。”


铁中宝挣扎着过来,瞧了瞧武二郎的伤势,然后竖起拇指,由衷地说道:“二爷真是铁打的汉子,要是老铁挨这两箭,早就趴下了。”


武二郎忽然间脸上阴云尽去,露出阳光般的笑脸,“啥着比不上活着!走!二爷带你们出去!”


走廊中脚步声响,程宗扬伸头进来一看,“干!你们居然在这儿?武二,你猜我们刚才遇见谁了?你嫂子!”


“啥嫂子啊,我们两家住的近,叫个妹子还差不多。”


“行了,你嫂子对你够意思了,你把人扔在楼上不管,要不是你嫂子出手,这丫头早没了。还愣着干嘛?赶紧来接着!背这一路我容易嘛!”


“怎么回事?”


“没事儿,就是睡着了。”


武二郎刚把白仙儿接到手中,白仙儿仿佛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八爪鱼一样搂住他,呢哝道:“死二郎……”


众人一阵起哄,武二郎厚着脸皮道:“这婆娘,没劲透了!看着都烦!明儿二爷就扔了她。”


程宗扬揶揄道:“那是,苏荔族长那边八字刚有一撇,你就带个女人去给她添堵?胆儿也太肥了。”


不提苏荔还好,一提苏荔,武二顿时紧张起来,赶紧把程宗扬拉到一边,小声道:“程头儿,二爷这回是遇到事了,你得给我想个辙。”


“想什么辙?”


“这娘儿们咋整?”


程宗扬仿着他的口气道:“爱咋整咋整。”


“程头儿,你就逗我了。”


武二郎道:“你跟女人熟,想想办法。”


“什么叫我跟女人熟啊?再乱说小心我告你诽谤!”


“我这不是心里没底儿吗?程头儿,你给我出个主意。”


“让她给苏荔族长端茶倒水,你舍得吗?”


“咋不舍得?那是她的福气!换别人倒水,二爷还不乐意呢。”


“那就行了。你跟她说清楚,要不当妾,要不拉倒。她要愿意,你就带着她一块儿去花苗。苏荔要杀要剐,你老实捱着。”


“要杀要剐算啥?皱一皱眉头,二爷不算好汉!”


武二说着声音又低下来,“我就怕族长嘴上不说,心里不高兴。”


武二郎那患得患失的模样,让程宗扬瞧着都牙痒。这厮平常那糙性,捡块砖头都比他细腻。可一遇到这事,那酸劲活活能挤出半斤醋来。程宗扬心里嘀咕,武家大爷不会也德性吧?


左彤芝的凉州盟与娑梵寺都在唐国,彼此闻名已久,信永为人光棍,几句话一说,大伙就成了老相识。听说程宗扬还要往下面去,三人都没有意见,于是双方合在一处,武二郎抱着白仙儿,癫头陀背着铁中宝,程宗扬在最前面领路,徐君房、朱老头和信永凑成一堆,左彤芝在旁边守着,一行人往地下行去。……


周飞镇定自若地在键上按过,面前紧闭的金属门发出几声轻响,缓缓打开。


已经是第三道了。庞白鸿一边默默记着,一边看着周飞长枪一挑,原来黑沉沉的大厅像施展了魔法一样变得灯火通明。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目睹,庞白鸿心底仍然感到一丝震撼,这位周少主在他眼中也变得愈发神秘。他已经打定主意,一旦出去,就要立即向东家汇报,把行中对周族的扶助规格提到最高级别。


周飞对黎锦香道:“玄秘贝就在此处。”


黎锦香道:“总听说玄秘贝,那是个什么东西?”


周飞停顿了一下,然后道:“玄秘贝乃是上古神器。能吸引天地灵气,使人修为一日千里。”


“这样的好东西,为何会藏在此处?”


“玄秘贝虽然神妙无比,但能聚而不能散,用的久了,会对人有所损伤。”


周飞一边说,一边在墙上按了几下。一块光滑如镜的地板从中分开,从地下升起一只覆盖着紫色天鹅绒的方形物体。


周飞面露傲色,一把扯下天鹅绒,紧接着神情变得呆滞。


透明玻璃箱中空无一物,里面的玄秘贝不知何时已经被人取走。


“不可能!”


周飞叫道:“三百年前还在这里!怎么会有人拿走?不对!是另一处!”


周飞在厅中疯狂地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玄秘贝的踪迹,他坐在地上,失神般瞪大眼睛。


庞白鸿使了个眼色,黎锦香蹲下身,柔声道:“你既然是从三百年前一卷古籍中找到线索,这三百年间有人进来过也未可知。”


周飞猛地站起来,“琉璃天珠!还有琉璃天珠!”


庞白鸿浑身一震,接着露出狂喜的神情,“在哪儿?”


“跟我来!”


周飞扭头掠了出去。


随着众人急切的脚步声,走廊中的灯光接连亮起。周飞一马当先,飞速打开一道隐秘的密封门,直闯进去。


亮如白昼的大厅内空无一人,时间仿佛在这里停止,所有物品都是崭新的。


似乎感应到有人进入,厅中一个圆形的平台缓缓升起,顶部旋转着分开,氤氲的白雾间,一颗圆珠光芒闪动。


周飞松了口气,对黎锦香说道:“这琉璃天珠能让人将灵智封入其中,虽然不及玄秘贝,但也别有功效。”


庞白鸿目露奇光,刚想去拿,身后突然传来两声骨骼破碎的轻响。庞白鸿愕然回头,只见后面两名周族汉子脖颈被长鞭缠住,折断的颈骨软软弯折下来。


一个白胖的男子缓步进来,微笑道:“帛老爷子执掌总商会近六十年,如今好不容易熬到他老人家灯枯油尽,天下不知多少人额首称庆。你若把这琉璃天珠带回去,让帛老爷子夺舍重生,天下不知多少人恨不得食你之肉,寝你之皮。”


庞白鸿寒声道:“莫如霖,你竟然在这里!”


“这世道不好混啊。我区区一个小人物,怎么敢跟广源行的大东家作对?还不是有多远逃多远。没想到逃到天边还能遇见熟人,这缘份,哈哈……”


庞白鸿目光左右闪动,“岳鹏举呢?他为什么不出来?”


莫如霖笑眯眯道:“十几年不见,小庞你这胆子越来越大了啊,岳帅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庞白鸿拳头一握,指上一枚戒指悄然弹开,一枚肉眼几乎看不到的细针闪着蓝光朝莫如霖喉头飞去。


一只枯瘦的手掌从莫如霖身后伸出,轻轻一捻,摘下毒针。


庞白鸿微微变色,看着那个瘦削的汉子将毒针弹到一旁,然后踏前半步,与另一名铁塔般的壮汉一左一右护在莫如霖身侧。


庞白鸿肥脸上露出一丝狠意,“姓岳的走狗倒是不少。”


莫如霖保持着莫测高深的微笑,“把珠子留下,我放你走。”


庞白鸿冷哼一声,一把朝琉璃天珠抓去。就在他手指伸进白雾的刹那,异变突生,一块寒冰蓦然出现,将琉璃天珠冻在其中,把庞白鸿的五指生生震开。


“无量天尊。”


一名道人笑道:“庞执事未免太着急了。”


庞白鸿一向笑容满面的胖脸上,此时仿佛蒙上一层寒冰,“原来是墨枫林墨道长。瑶池宗莫非要插手此事?”


墨枫林没有理他,扭头道:“这位莫爷,这颗琉璃天珠贫道拿着没用,莫爷拿着也没用,但不让它落在庞执事手中,对莫爷的用处就大了。不若贫道与莫爷打个商量,贫道助莫爷夺下这颗琉璃天珠,换莫爷一枚赤阳圣果如何?”


庞白鸿厉声道:“墨枫林!你是要与我广源行为敌!”


耳边传来一声低咳,秦翰淡淡道:“天下之大,广源行未必能一手遮天。”


庞白鸿一颗心直沉下去,他以为自己已经小心戒备,没想到身后还有这么多人盯着。


“原来是秦大太监。”


庞白鸿冷笑道:“姓岳的虽然不在了,我照样能把你踢出朝廷。”


秦翰轻咳一声,“当今陛下乃是英主。”


“哈哈!”


庞白鸿仰天大笑,“真是好笑,你被打发到边境几十年,连如今宋主的面都没见过,献的哪门子忠心?”


秦翰淡淡道:“老犬尚且恋家。”


庞白鸿没想到他竟然自比忠犬,姿态放这么低,把他一肚子的嘲讽都憋了回去。庞白鸿半晌才道:“真是个好奴才。”


周飞舌绽春雷,“要打便打!何必饶舌!”


他长枪一挑,直接将整块寒冰挑到半空。莫如霖身前的瘦削男子袖中飞出一条长鞭,卷向寒冰。庞白鸿并指如刀,一掌斩中鞭梢。


墨枫林扬声道:“莫爷?”


莫如霖手一摆,那名铁塔般的汉子取出一只玉匣,抛了过去。


墨枫林接住看了一眼,然后捧到秦翰面前。


秦翰默默接过玉匣,摩挲半晌,开口道:“宗泽。”


宗泽早已等得心急,长枪一展,一招燎原千里,朝周飞杀了过去。……


程宗扬看着地图,半晌才咳了一声,“有点不对……怎么多了一条路呢?”


朱老头幸灾乐祸地说道:“小程子,迷路了吧?大爷早就说了,这地图靠不住,你还不信。要不咱们再下去一层?”


“我敢百分之百肯定,下面是停车场。你要能捡到宝贝,我把手剁给你。”


朱老头还想啰嗦,信永虎着脸,气贯丹田一声痛喝:“一边去!”


然后堆起笑脸,“大哥,我听你的!”


程宗扬问道:“左护法?”


左彤芝笑道:“听你的便是。”


“那咱们就往这边看看,路不对咱们就回来。”


刚走几步,程宗扬已经觉得不对了,脚下从光滑的地板变成泥土,似乎是有人从墙壁上开了条山洞,被自己一头闯了进来。


程宗扬正想回头,信永忽然一拍大腿,“我就说跟着大哥走没错吧!”


他捡起一件东西,献宝似的递过来,“看看!看看!我们佛门的印记!”


程宗扬一看,那是块玻璃,上面有一个“卍”字符,符记不在正面也不在背面,而是在玻璃中间,仿佛一层细碎的气泡,浑然天成。他心里生出一丝好奇,难道是哪位高僧挖的山洞?


信永小心接过碎玻璃,宝贝一样揣在袈裟里。众人走了片刻,脚下又变成地板,身边的山洞也变成走廊。程宗扬明白过来,多半是前面道路不通,有人干脆从旁边挖了一条路出来,正好绕过那些密封门。


左彤芝提醒道:“小心,有人进来过。”


程宗扬仔细一看,地上洒着几粒泥土,痕迹看起来还挺新。


“谁在这里?”


里面有人叫道:“这是我们周族的地盘!不经我们周族允许擅闯入内,格杀勿论!”


过了一会儿,响起一个娇嫩的声音,“人家又不是故意要进来的。”


武二郎一听就乐了,用膀子扛了扛程宗扬,挤眉弄眼地嘀咕道:“程头儿,真巧哎。有日子没见乐丫头了吧?”


程宗扬也禁不住咧开嘴,“不瞒你说,刚见过。都怪你那嫂子……得,你那邻家的妹子。棒打鸳鸯,缺德透顶啊--哥儿几个,准备动手!乐丫头是我的,其他归你们。”


癫头陀、武二郎摩拳擦掌,准备出手,耳边又响起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周飞算哪根葱?这地方是我们家祖传的。你进来那条山洞,就是我们家前辈挖出来的--买路钱交了吗?”


武二郎扯开喉咙,“小狐狸!你还真会找地方,专门在这儿等我们的吧?”


“武二?”


萧遥逸叫道:“还有谁!”


程宗扬笑道:“只差一个紫丫头,咱们人就齐了。小香瓜,你乖乖别动。”


说着“嗒”的一声轻响,灯光猛然亮起,照出三名呆若木鸡的周族人。武二郎和癫头陀同时出手,两人比赛似的冲过去,一个拧断对手的脖子,一个把对手直接拦腰折断,最后一个却是眉心中了一箭,摇晃着扑倒在地。


萧遥逸坐在一只箱子上,潇洒地举着一张弯弓。乐明珠躲在一只箱子后面,露出一张圆圆的俏脸。


程宗扬笑嘻嘻张开双臂,乐明珠脸一红,最后还是忍不住跃过来,扑到他怀中,“师姊让在这里等她,我一个人待在这儿都快吓死了。”


程宗扬道:“小狐狸,她不敢动,你怎么也不吭声呢?”


“行了,她都够走运了。光明观堂的人啊,我跟你说,要不是听着她是个小丫头,我这一箭早就射过去了。”


萧遥逸打量着乐明珠,“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还行。丫头,往后好好服侍我们程头儿。”


乐明珠气恼地朝他作了个鬼脸。阿兰迦被她逗得笑了起来,两女对视一眼,忽然都红了脸。


“脸红什么呢?”


乐明珠咬着他的耳朵小声道:“我听到他们在亲嘴……嘻嘻。”


阿兰迦无力地反驳道:“你听错了……”


武二郎道:“亲就亲了,有啥啊。”


说着往乐明珠脑后一按,乐明珠正趴在程宗扬耳边说悄悄话,顿时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嚷道:“武二!坏死你了!咦?你胸上怎么有两个洞洞?好奇怪的纹身。”


这边几人重新聚首,笑闹不已,徐君房和朱老头蹲在墙角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默默低下头。


程宗扬把萧遥逸拽到一边,小声道:“你们两个怎么勾搭到一块儿了?”


“听长的听短的?”


“短的。”


萧遥逸漫长吟道:“邂逅相逢,适我愿兮。”


“干!长的。”


“这说来就话长了,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跑临安来吗?”


萧遥逸道:“江州之战后,说亲的都快把我爹的门槛磨平了。我爹喜怒不形于色的脾气都被逼急了,把我叫去骂了一通,然后拿出王茂弘的孙女,谢幼之的妹子,让我挑一个。”


“那两个姑娘不好吗?”


“何止是好?德容言工都是一等一的。长得漂亮,家教还好,又能持家,又能生养。你写字她给你磨墨,你喝茶她给你倒水,就算你想娶妾,她还给你配四个丫鬟。”


“这么好你还挑什么?闭上眼摸一个都是赚的。”


萧遥逸叹了口气,“这么给你说吧,你要想春游,她会安排车马,带上奴仆小厮,在溪边汲水烹茶,赏春踏青。但你要想跟她一起骑马,那就不行了。春游一次还好说,再想去,她就会说你不务正业,整天督促你上进。你在床上想换个花样吧,她能给你说半宿的大道理。”


程宗扬特同情地看着他。小狐狸要娶个这种媳妇,活活是烈马套上个笼头,急都能把他急死。


“现在找到合适的了?”


萧遥逸唇角露出一丝笑意,望着阿兰迦道:“初会就已许平生。”


“你就扯吧,刚见面你们谁都看不起谁吧。”


“是她看不起我。我还对她笑来着。”


萧遥逸道:“我就是想找个能一块儿玩的。我一眼看到她,就觉得找她当老婆挺好。”


程宗扬笑道:“你是娶媳妇,还是找玩伴呢?”


“要的就是能一块玩的老婆!”


小狐狸这么理直气壮,自己也不好说什么。程宗扬道:“她是胡人吧?”


“铁勒阿兰氏的。”


“侯爷会答应吗?”


“不答应我就搬到军营里,天天跟一群军汉混在一块儿。谁再来说亲,我就说我玩龙阳的,小姐就省了。府上要有俊俏的小少爷给我说说,大伙儿做个相好的。你看着吧,我爹要能撑过三天,我萧字倒着写。”


“你还真会玩啊。”


“那是,专治老爹二十年!手艺精着呢。”


两人笑了一会儿,萧遥逸道:“还要你帮个忙。”


“说。”


“到时候我去铁勒提亲,你帮帮我。”


“没问题!还有谁?”


“孟老大肯定去不了,二哥也悬,江州事情太多。不多四哥、五哥、六哥、七哥肯定去。”


“这么多?”


萧遥逸叹了口气,“我怕人不够。你不知道,铁勒人跟我们岳帅……”


程宗扬试探道:“有仇?”


萧遥逸点了点头。


“哎哟妈啊,我这心里可算是平衡了。老岳坑来坑去,终于坑到你头上。千万别说话!让我先美一会儿……”


闹了半晌,程宗扬才道:“你们几个怎么都跑到这儿来了?”


萧遥逸道:“我在外面见到岳帅留下的暗记,一路找了进来。”


乐明珠道:“我是跟着师伯的印记进来的。”


信永东瞧西望,两眼骨碌骨碌直转,忽然惊呼一声,扑过去抱住一件水晶圆盆,“佛门重宝啊!”


信永扯开袈裟,就想把那只足有脸盆大小的水晶盆往怀里揣。萧遥逸一把按住,“别以为你是和尚我就不打你!看清楚,这是我们岳帅的东西!”


乐明珠也气鼓鼓按住一角,“这是我师伯的!”


信永叫道:“天地良心啊!这上面还有我们佛门的标记啊!”


“滚!这是我们岳帅的独门标记!”


“瞎说!这种标记明明只有我师伯才能画出来!”


“佛门的!”


“岳帅的!”


“师伯的!”


三人吵得不可开交,最后不约而同看向程宗扬。


“大哥!”


信永声泪俱下。


“圣人兄!”


萧遥逸义正辞严。


“大笨瓜!”


乐明珠又气又急。


“--你来评评理!”


程宗扬低头看着那只巨大的玻璃碗,半晌才艰难地说道:“信永啊,这个不是佛门标记。”


“怎么不是?明明就是啊!”


信永都快哭了,“你刚才不也说是吗?”


“我刚才没看清楚--佛门是卍字符是左旋的,这个是右旋的。”


“佛门也有右旋的啊!”


“你别斜着拿啊,放平!看到了吗?不光是右旋,而且角朝上--这是纳粹的标记。”


萧遥逸道:“喂喂,这是我们岳帅的。”


“你们岳帅是个纳粹收集癖。”


乐明珠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才不管什么标记呢,反正这是我师伯画的,就是我师伯的东西。”


萧遥逸气势汹汹地一拍箱子,“光明观堂是向我们星月湖大营下战书吗?”


乐明珠趴在水晶盆上,“我才不怕你吓唬我!就是我师伯的!”


遇上小丫头耍无赖,萧遥逸也有点抓瞎。朱老头看不下去了,一跺脚,背着手转身就走,“吵赢了,你也不光彩啊!”


程宗扬赶紧给萧遥逸一个梯子下台,“别争,咱们先看看有什么东西。”。


第六章。


房间内堆着十几只箱子,里面装满了从太泉古阵搜罗的各种物品。程宗扬一边看一边咧嘴,岳鸟人显然下了不少力气,单是玻璃器皿就装了两箱。一大半都像是哪个试验室的试验器具,其他都是些平常物品,除了晶莹剔透够好看,没有半点神异,更麻烦的是这些东西看外形就不像人类用的,难怪岳鸟人也不怎么重视,随手就扔在这里。


剩下最多的是些千奇百怪的电子设备,以程宗扬的见识都摸不清路数,考虑到岳鸟人穿越的时候比自己还早,他要认识就见鬼了,估计都是抱着不能便宜旁人的心思给搬来的。


再往后是一些零碎物品,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总体特征第一是不值钱,第二是用不上。想想这也不奇怪,但凡是值钱能用的,岳鸟人早就用了,也不会留在这儿便宜自己。


与程宗扬不同,周围的人都看得目眩神驰,只觉得件件都奇妙无比,尤其是一块平整整金灿灿,镶满黄金纹路的物品,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信永抱着就不撒手,“佛祖在上,这是佛爷爷留下的坛城啊!嗷嗷……”


癫头陀看着周围是个人就像是要抢宝贝的贼,鼻孔喘着粗气,两眼都快瞪出血来。


乐明珠没找到师伯的印记,有点气馁。萧遥逸吼道:“岳帅就留下这么点金子你还想抢了去?当我是死人啊!”


眼看众人又闹得不可开交,程宗扬板着脸把那块电路板夺过来,“啪”的一折两半,“谁要?”


众人都震惊了,这样一件宝物,他直接就毁了,这还有人性吗?


徐君房出来打圆场,“诸位诸位,程头儿说的没错。我是镇上的土著啊,这东西见过不少。看着挺花哨,其实不值钱,上面的铜丝全剥下来也没一两,拿回去没半点用,也就蒙蒙外行。”


信永立刻就释然了,“不值钱啊。算了算了。”


萧遥逸也道:“我还以为是岳帅做的呢……不是就好。”


箱子翻完,众人目光不约而同落在房内唯一一张床上。那张床几乎占了半间房子,枕头、被褥整洁如新,只不过上面几乎是恶作剧地绣着黑质红边的纳粹符号,怎么看怎么别扭。


程宗扬心里都骂上了,这鸟人!滚床单还这么恶趣味。


武二手贱地掀开被褥,脸色一下子变得精彩万分,他“嘿嘿”笑着扛了扛小狐狸,“你们岳帅……那啥……有点意思哈……”


萧遥逸一脸尴尬,嘴上还不肯示弱,“这叫情趣!你懂个屁!”


乐明珠和阿兰迦好奇地伸过头,“这是什么?”


左彤芝笑着扯开两女,“别看那个。”


背后忽然传来一个轻蔑的声音,“哼!这算什么?还没有我们二郎大呢。”


武二郎刚才还挤眉弄眼,这会儿脸上顿时跟泼了血似的,头发一根根都竖了起来,“臭婆娘!你这时候醒个啥啊!接着睡!”


白仙儿嘴一扁,“死二郎!呜呜……”


乐明珠道:“武二就是坏蛋!”


白仙儿一听就愤怒了,“不许你骂我们家二郎!”


没想到自己的好心人家一点都不领情,乐明珠嘴巴张得圆圆的,半晌才道:“我不跟你说了!”


程宗扬对旁边的吵闹声充耳不闻,两眼望床上那几根又黑又长的棒状物,真有种老天爷开眼的感觉。


干!终于见到一点有用的东西了!


程宗扬拿起一支,在后面一拧,顶端立刻射出一道雪亮的光柱,正照在武二郎脑门上,在墙上留下一个光圈。


信永扑通跪倒,双掌合什惊呼道:“佛爷啊!这是佛光啊!”


程宗扬关上电源,“这个叫手电筒。”


徐君房道:“我说看着眼熟呢。小时候先生也有一个,后来丢了。这东西走夜路有用得很。”


程宗扬看着室内一堆东西,带有反“卍”字符并不多,都在几件玻璃器皿上面。不知道小香瓜的师伯用的什么手法,竟然能把那些符号镂刻在玻璃中间。但说到有什么实际意义,实在看不出来,更像是无聊时练手用的。


程宗扬把带符记的玻璃器皿挑出来放在一起,“一共七件。先说清楚:这些东西不是佛门传下来的,也不是岳帅烧的,只不过被人在上面绘了标记。要不咱们就把这些全砸了,眼不见为净,要不就由我来分。”


“多好的东西,砸了多不合适。”


信永体贴地说:“大哥,我听你的。”


萧遥逸道:“平分!我们兄弟都算份子!咦?这还缺一件呢。圣人兄,你如果不要倒是正好。”


乐明珠挥舞着小拳头,叫道:“那就砸了!”


武二郎挽起袖子,“反正没我的份!听个响也是一乐!乐丫头,你说先砸哪个?”


萧遥逸痛心地一拍箱子,“圣人兄,听你的!”


“信永,佛门重宝,多了反而不值钱,最大的这件给你。”


“贫僧从来都不贪心。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信永喜滋滋道:“就这个吧!够大,放在庙里盛香火钱怪合适的。”


“乐丫头,多的你也拿不了,这两个小的给你,你和潘姊儿一人一件。”


那两件是一对精巧的玻璃杯,只有核桃大小,乐明珠看着就喜欢。萧遥逸对这两件小东西倒是不在意,见她拿走,心里反而松了口气。


程宗扬把剩下的一推,“好坏都是这些了。”


萧遥逸臭着脸数了一遍,“一、二、三、四……大哥、二哥、四哥没有,行了,回头让他们找你说话。”


程宗扬把他的威胁当作耳旁风,对众人道:“大伙也不能白来,剩下这些没标记的,每人挑一件。”


众人也不客气,纷纷伸手。为了携带方便,都挑的是小器具,只有武二捡了最大一个玻璃盆,咧着大嘴和癫头舵手里那件交相辉映,活像两个刚吃完一盆面的壮汉,捧着脸盆大的空碗就剩傻乐了。


“别的东西拿出去也没用,也不用分了。剩下这些……”


程宗扬拿起一支手电筒看了看。不知道岳鸟人从哪儿捡来这些手电筒,大小形状没有两支一样的。大的有手臂粗细,两尺长短;小的只有两三寸长,细如人指。顶端装的不是灯泡,而是一个透明的晶体。里面的电源不知用过多久,灯光仍然雪亮。太泉古阵的东西最让程宗扬不理解的就是能量储存技术,高压包几百年还有电,这手电看样子再用几十年也没问题。


“小狐狸,这上面可没标记,你要再找理由想独吞可不行。”


萧遥逸道:“我们人多!全给我也不够分的!”


“那就不让你为难了,我来分!”


程宗扬道:“武二,最大这个给你。”


乐明珠道:“我也要大的!”


程宗扬道:“亮度都一样,大的你拿着不方便。”


“那我要小的好了。”


“左护法,你们也辛苦一路,这一支当个纪念吧。”


左彤芝含笑接过来,“多谢了。”


“信永,你的。”


“大哥,我这个有点旧啊。换一个行不行?”


“行啊,剩下这两件一件是小狐狸的,一件是我的,你随便挑。”


信永左右一看,很理智地说道:“这个就挺好。真的!”


朱老头凑过来,“小程子,我的呢?”


程宗扬把自己那一支递给他,“拿好。”


朱老头乐得几乎看不见眼,“小程子,大爷就知道你这人仁义!厚道!”


“等出去记得还给小紫啊。”


“啥?”


程宗扬阴恻恻一笑,“别忘了这是谁的东西--小紫一件都没有,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吧?”


朱老头看了一圈,发现狼多肉少,是块肉都有主了,他眨巴了几下老眼,一脸委屈地说道:“小程子,你们吃肉,也得给大爷留口汤啊。”


“这个给你。”


程宗扬从箱底翻出一件银亮的金属管,在管侧的按钮上按了几下,眯着眼看了看,然后递到他手中。


“小程子,你可别忽悠大爷啊。”


朱老头一边说着一边把金属管凑到眼前,脸色突然一变。良久,他放开金属管,一脸震惊地看着程宗扬。


“电子的,姓岳的不会用,把它扔在一堆垃圾里面。别人又用不上,便宜你了。”


朱老头一言不发,把金属管小心塞到怀里。


萧遥逸道:“什么东西?老头这么宝贝?”


“对他来说是好东西,咱们就看个热闹。放心吧,这老东西一只脚都踏进棺材了,折腾不了几年,再好的东西将来也是小紫的。”


乐明珠拿着手电筒好奇地东照西照,忽然道:“你看你看!下面好深呢!”……


密室内回荡着凌厉的劲气声,那块凝冻着琉璃天珠的寒冰掉在地上,散发出诡异的光泽。周飞与宗泽斗得如火如荼,论修为他比宗泽高出一筹,此时已经占了上风。黎锦香剑光如雨,与莫如霖那名使鞭的瘦削护卫斗在一处,显露的修为竟然不逊于周飞。


三人中最凄惨的是庞白鸿,他被墨枫林和那名铁塔般的汉子联手围攻,脸上被斩了一刀,肌肉翻卷,状如疯魔。


为了这趟太泉古阵之行,广源行召集的帮派足有九个,更派出严森垒和庞白鸿两名高手。两人大刀阔斧把各帮派整合纳入周族,除了尹馥兰、何漪莲和黎锦香,随行的帮主还有两位,论实力足以压制其他各方势力。但昔名博修为稀松平常,为了让他把人引开,身边不能没有人压阵,周飞做的事又是行中机密,因此庞白鸿只带了两个亲信。谁知局势突变,一下把他逼入绝境。


莫如霖与墨枫林联手,分明是要取自己性命,庞白鸿此时再没有半点侥幸的心思,他心一横,一手探入怀中,将一块玉牌一把捏碎。


墨枫林双手虚张,空气中发出刺耳的凝冻声,结出一连串冰障,试图拦住那道一闪而逝的讯息,但终究晚了一步。


一直没有出手的秦翰微一挑眉,然后缓步走到敞开的密封门处,他双手负在身后,腰背微微一挺,虽然是随随便便站在门前,但身形稳如亭岳,流露出逼人的气势。


如果有选择,庞白鸿无论如何也不愿请焚无尘出手,但这时无论性命,还是琉璃天珠,他都志在必得。即便付出再大代价,他也要把琉璃天珠送回晴州。


秦翰刚才虽然没有出手,但那种令人窒息的压力无处不在。他身形一动,庞白鸿压力顿时一松,立刻叫道:“少主!”


周飞收起长枪,厉叱声中,扳住左手小指一拔,漫天血雨间,一头苍黑色的巨狼从他背后跃出,半空中张开双眼,露出一双死白色的眸子。


宗泽枪影如火,击中巨狼的刹那,他浑身一震,只觉一串天雷从天灵盖直劈下来,一直轰到脚底,巨大的冲击波几乎将他魂魄击碎,眼底迸出血迹,舌根传来一股苦涩的血腥气。


宗泽束发的带子炸开,发梢像火烧一样蜷曲起来,脸上几乎渗出鲜血,他脸颊抽搐着,浑身的骨骼仿佛破碎,但一手还死死握住长枪。


周飞傲然一笑,抬起血淋淋的左手按在墙上。平整的墙面滑出一道小门,庞白鸿甩开对手,飞掠过来,途中俯身抱起那块寒冰,毫不停顿地钻进小门。黎锦香和周飞先后钻进门内,小门随即合拢。


墨枫林屈指一弹,一道冰柱轰然出现,卡在门缝间,那名瘦削的汉子灵猫般钻了进去,人未至,长鞭先抖出一片鞭影,往四面八方扫去。


长鞭出手,他才惊骇的发现,门外居然是一片巨大的空间,鞭身三丈的长度竟然没有扫到任何物体。他立刻回手,挥鞭卷住门口的冰柱。眼前黑沉沉一片,哪里还能看到半个人影?


莫如霖俯身看了一眼,然后回头望去。墨枫林摊开双手,“谁也没想到此处还别有机关。我在冰上使了寒冰阴诀,姓庞的这会儿伤了经脉,最多只能施展出五成修为。既然拿了先生的赤阳圣果,贫道自然不会就此罢手,我等在此守着,莫先生尽管带人去追。”


莫如霖深深看了秦翰一眼,然后道:“走!”


庞白鸿抱着那块寒冰,双手、胸前、脸上、胡须都蒙上一层白霜。黎锦香美目闪动,玉手握住剑柄,又缓缓松开。


周飞在前领路,一边道:“这里据说是铁皮兽的巢穴,出口极为广阔。”


黎锦香道:“什么是铁皮兽?”


周飞停顿了一会儿,然后道:“与人们说的九天玄兽差不多。不用怕,那些怪兽事隔多年,都已经死了,只是躯壳未化。”


黎锦香柔声道:“奴家听说,阵中有人见过活的九天玄兽。”


周飞面容扭曲了一下,接着岔开话题,“这周围有数条通道,最远能通到迷魂桥。”


黎锦香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纤手重又握紧剑柄。


忽然头陀一道光柱一闪而过,照出庞白鸿踉跄的身影,还有他身边一个披发赤足的干瘦头陀。


那头陀身上裹着一幅白布,紧贴着他,宛如一个鬼影亦步亦趋。庞白鸿魂飞魄散,他经脉受创之余,知觉也大为降低,竟然对近在咫尺的人影一无所觉。


周飞和黎锦香同时觉察到异状,枪剑同时袭来。那头陀身影一闪,仿佛融化在黑暗中,所有的气息都像迸碎的泡沫一样瞬间消失。


庞白鸿胸前寒意刺骨,后背却冷汗淋漓,他抱着冰块喘息着,黑暗中仿佛随时都会有一只手掌伸来,夺走他的琉璃天珠。然而等了许久,周围都没有动静。


“嗒”的一声,一道火焰亮起。周飞手中拿着一只银亮的金属小匣,一柱火苗在匣上燃烧着,照出周围的空间。


那个头陀已经踪影皆无。


黎锦香望着他手中的银匣,轻声道:“刚才的光柱是怎么回事?”


周飞等了片刻,信心满满地说道:“是烛龙之眼。”


在他们头顶上方,握着“烛龙之眼”的程宗扬低声道:“你们看到了吗?”


武二郎一手摸着下巴的胡髭,“那胖子手里像是有好东西。”


信永道:“我认出来了,抢舍利的就是那个妖僧!”


程宗扬道:“都在抢东西呢,要不要咱们也干一票?”


武二第一个赞成,“好主意!”


众人纷纷附合,“干了!”


“武二你怎么样?”


武二捶了捶胸膛,“这点伤算毛啊!”


“那行,你、我,还有小狐狸对付姓庞的。癫头陀,你在旁边盯着那个抢舍利的,他如果出来,你就缠住他,等我们这边得手,再过来帮你。”


“费那个事!”


武二道:“我和小狐狸对付姓庞的,你和老癫收拾那个抢舍利的不就结了?”


“二爷,你这种街头打架的水准就别拿出来献丑了。群殴也是讲技术的,两条:集中力量对付重点目标;避免两边同时开战。明白吗?”


程宗扬道:“你这没打过仗的就是不行。”


武二郎嘀咕道:“给你点颜色就开染坊啊。”


程宗扬道:“剩下的人都留在这儿,左护法,你帮忙照看。”


左彤芝笑着应了一声。


剩下的人里,铁中宝重伤,徐君房和信永的战斗力加起来还比不上铁中宝,倒是几个女子阿兰迦、白仙儿、乐明珠和左彤芝有一战之力。有左彤芝指挥,一般的对手也能应付。真要遇到高手,还有朱老头。


乐明珠拽着他的衣角,小声道:“人家也想去。”


“万一潘姊儿回来找不到你就麻烦了。”


程宗扬在她耳边道:“别急,老公下山抢了东西就回来。”


周飞合上银匣,手上的火苗一闪而逝。片刻后又猛然打开,照了一圈。仍没看到那个头陀,这才放心了些。


庞白鸿脸上的伤口结了一层寒冰,愈发可怖,他双手已经失去知觉,仍死死抱着那块寒冰。


忽然身后“通”的一声,三人同时回过头。就在这时,黑暗中蓦然射出三道光柱,正照在三人脸上。刺眼的光线使三人本能地闭上眼睛,接着一条身影恶虎般扑过去,一把夺过庞白鸿怀中的冰块。


庞白鸿双手几乎与冰块冻在一起,武二伸手一夺,把他整个人都扯了过来,竟然没能拿走。


“干!你行不行啊!”


程宗扬一人拿着两支手电筒,让武二腾出手来偷袭,眼看那厮出现意外没能得手,立刻怒骂着飞身上前。


“这孙子冻上了!不信你来试!”


他们两个在一起打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程宗扬身体一动,武二连人带冰往后一扔,返身迎上周飞的长枪。


程宗扬刚接住那块寒冰,黎锦香的剑光也飞射而至。程宗扬一拳击在冰上,想击碎冰块,抢走琉璃天珠,不料那冰块坚硬无比,反而震得胳膊隐隐作痛。


程宗扬那一拳的力道一点不少全落在庞白鸿手上,庞白鸿一时不察,心神被冰上的寒冰阴诀所摄,这时猛地吐出一口污血,接着头一甩,眉毛和胡须上的白霜一颗颗飞了起来,眼中恢复神采。


程宗扬急忙变招,谁知冰上隐隐传来一股吸力,拳头仿佛冻在冰上,一时间难以拔出。程宗扬心里大骂一声,自己早该知道冰上有异,结果还是吃了暗亏。


眼看那道剑光疾射过来,他勉强侧过身闪避。谁知那道剑光紧贴着自己的拳头一掠而下,毫不停顿地疾劈下去,斩断庞白鸿一条手臂。


庞白鸿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断臂处却没有溅出一点鲜血,而是露出鲜血凝成的冰茬。


黎锦香玉容无波,长剑再次挑来。程宗扬心下雪亮,用力拔出拳头,一个勾拳,砸在庞白鸿下巴上,把他打得身体一旋,正好送到黎锦香剑下。黎锦香毫不迟疑,一剑将庞白鸿另一条手臂斩断,接着在他颈下一抹。庞白鸿脖颈冒出一道血线,在两人的夹攻下顷刻间便送了性命。


这时萧遥逸也已经出手,与武二一起扑向周飞。寒冰翻滚着飞向半空,黎锦香闪身便走,与周飞并肩对敌。


程宗扬拔出怀中一截刀柄,将全身的真气贯入其中。一道电光猛然射出,在柄上变幻形状。他不敢再空手去拿,索性凭借雷射刀电光状态的锋锐斩开寒冰。


黑暗中伸出一截碧绿的荷梗,接着梗上吐出一朵花蕾,花蕾随即裂开,悄然绽出一朵雪白的莲花。


“阿弥陀佛。”


慈音一手握着荷梗,一手竖在身前,柔声道:“这琉璃天珠乃不祥之物,待贫尼将其供在佛前,朝夕梵唱,化去其中的戾气。善哉善哉。”


寒冰翻滚着落下,慈音握住荷梗轻轻一挑,那朵白莲娇柔的花瓣微微颤动一下,稳稳托住寒冰。


洁白的莲花上,沉甸甸的寒冰散发出幽蓝的光泽,冰侧还冻着两截凄惨的断臂,构成一幅诡异的画面。眼前的女尼慈眉善目,仿佛不染半点烟火气。


程宗扬眼里几乎喷出火来,“贼尼!还我的金铢!”


慈音淡淡一笑,举步欲行,忽然停住脚步。


莫如霖像个官员一样矜持地负着手,两名护卫一左一右拦住慈音的去路。


慈音眉梢一挑,“莫五?”


莫如霖从容一笑,温言道:“原来是慈音师太。幸会幸会。”


“你想抢我的东西?”


莫如霖客气地说道:“不敢不敢。”


慈音冷笑一声,“这么多年,你半点长进都没有。”


萧遥逸凑过来抢夺寒冰,忽然扭头盯着莫如霖,上下打量片刻,“胖子,看你有点眼熟啊。”


莫如霖脸色微微一变,干笑道:“原来是小侯爷,几年不见长这么大了,哈哈……”


萧遥逸敲了敲脑门,“我想起来了,你在岳帅门下混过,是个卖珠宝吧?”


莫如霖小心退了半步,“小侯爷好记性。就是卖珠的莫五。”


程宗扬心头一震,原来是这家伙!离开鬼王峒后,小紫一个字都没有提过,但他知道,那个结始终在小紫心底。


这会儿无论什么琉璃天珠,佛祖舍利,全被程宗扬抛在脑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这莫五跑了!


萧遥逸道:“我记得府中的珠宝都是你来管的,但武穆王府被抄后,清单上一件珠宝都没有--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莫如霖愕然道:“还有这事?小的早就离开王府,后来的事一无所知。”


萧遥逸道:“你难道不是岳帅遣散的?”


莫如霖道:“小的是老娘死了,回家奔丧。后来才听说岳帅蒙冤。不瞒小侯爷说,小的一想起岳帅当年对小人的照料,小的就肚肠寸断,泣不成声。”


见过莫如霖当日在栖凤院的气派,程宗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潜藏在苍澜水面下的黑道大佬会变脸一样露出这副面孔。程宗扬心里升起疑云,这家伙说的和碧姬完全不一样。


萧遥逸忽然一笑,“难得你有这份心肠。”


程宗扬知道,小狐狸也起了疑心。


这会儿琉璃天珠易主,武二和周飞再打下去也没有意义,双方各自罢手。周飞没有离开,只一脸深沉地摩挲着他的大霸王之枪。慈音倒是想走,可前后都被人堵住,只能待在原地。


小紫一进太泉古阵就踪影皆无,程宗扬原以为她找到什么宝物,这会儿才明白原委。死丫头八成早就看穿莫五的身份,对她来说,古阵内无论什么宝物,都比不上莫五要紧。


小紫一直没有出现,程宗扬有心拖延时间,说道:“师太,放明白点儿,别看大家是熟人,但你要硬闯,再熟的人也会翻脸。”


慈音道:“施主言重了。天下之事,抬不过个理字去。难道仗着人多,便能欺负人吗?”


“少来这一套,先把欠我的账说清楚!你今天要是不还钱,别想离开!”


慈音叹道:“贫尼拿了公子的钱,委实心中不安,前些日子卖了衣钵,凑了些钱财,本来想还给公子,谁知遇上个恶僧,把贫尼的钱都抢了去,眼下身无分文。”


“你说的恶僧是已死那个贼秃吧?接着编,我看看你还有什么花样。”


慈音展颜一笑,“公子真是个聪明人,贫尼这点花招怎能骗得过你?实言相告,贫尼在临安做着木材生意,公子的钱都投在里面。公子可能不晓得,前些日子临安失火,足足烧了大半个城,正是木材生意一本万利的时候,可这本金压得也多,一时半会儿抽不出来。公子要是想发财,只要再投个四五百金铢,交给贫尼打理,过完年就能赚到四五千。这么好的发财时机,公子可莫错过了。”


程宗扬道:“我没跟你说过?临安的木材生意早就被秦会之垄断了,那家伙你也知道,眼光准,下手狠,想靠投机木材发财的都被他打得一塌糊涂,别说亏到吐血,上吊投河的都有。”


慈音勃然大怒,“原来如此!这个杀千刀的秦会之!哦,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第七章。


庞白鸿已死,身边只剩下黎锦香,周飞依然信心十足,他挺身而出,双手持枪一震,散发出滔天气势,沉声道:“兀那尼姑!放下琉璃天珠!饶你不死!”


程宗扬和萧遥逸“哗”的散开,让出一条路来,程宗扬还做了个请的手势,好让这位周少主赶紧和慈音贼尼火拚一场。


慈音喝道:“莫五!一百枚金铢,琉璃天珠便是你的!”


莫如霖应声道:“七十!”


“成交!”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利落地完成交易。慈音接过金铢,把那块寒冰直接塞给莫五,然后扬长而去。


周飞凝聚的气势就那么被架在半空,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刷刷直往下降,一直降到冰点还没停住,看得程宗扬都于心不忍。遇见慈音这种奸滑的对手,对于周飞这样满腔热血的年轻人而言实在太残忍了。一招不出,甚至正眼都没瞧他一下,就把他打到谷底,想报仇都找不到地方。


莫如霖捧住寒冰,顿时打了个哆嗦,叫道:“墨道长!”


一支拂尘扫来,在冰上轻轻一拂。寒冰阴诀散开,莫如霖双手由白转红,终于能挡住冰上的寒意。


一看到墨枫林,程宗扬和萧遥逸脸色都阴沉下来。当日在江州城外,墨枫林逼杀藏锋道人,星月湖大营上下都对他恨之入骨。两人同时涌出一个念头:趁秦太监还没来,先干掉他再说。


程宗扬和萧遥逸旋风般出手,让莫如霖大惊失色,叫道:“小侯爷!莫五对岳帅忠心耿耿!天地可表!当日之事怨不得小人啊!”


萧遥逸与他擦肩而过,喝道:“只诛墨贼!旁人不问!”


程宗扬叫道:“姓秦的已经被解除军职,竟然敢召集部属,私出国境!是不是想造反!”


程宗扬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让墨枫林顿时大怒,他忍不住喝道:“宋国主暗臣昏,奸佞当道!秦帅战功赫赫,忠义无双,却屡遭排斥,哪里还有天理!”


“不会吧?”


程宗扬愕然道:“秦太监真打算造反?”


“唯愿清君侧!”


“那不就是造反吗?”


墨枫林厉声道:“干你何事!”


“当然关我的事!”


程宗扬毫不含糊地说道:“我可是正经的宋国官员,有官方身份的!”


三人唇枪舌剑,手下也没闲着。萧遥逸十指如飞,指下发出一连串细碎的脆响,墨枫林身边布下的各种护体冰诀被他一轮疾攻破碎无余。程宗扬的雷射刀已经凝出刀身,银灰色的刀光紧跟着萧遥逸的手指,匹练般直切进去。


墨枫林袖中飞出一支冰锥,乌蓝色的锥尖刺向萧遥逸的手指。萧遥逸手掌一翻,抹着冰锥掠过,程宗扬手中的雷射刀刀光暴涨,狠狠斩向冰锥。萧遥逸的手掌则直接攻进墨枫林袖内。


劲气交击间,墨枫林宽大的袍袖车轮般张开,能看到他正在施展法诀的手指被那公子哥儿扭住,拧麻花一样扭了几圈,保证他两根手指没有一寸骨头是完好的。


程宗扬一刀击碎冰锥,正想趁机取他性命,忽然眼前一花,墨枫林被人揪住衣领倒飞出去,接着一只拳头霸气十足地伸来,毫无花巧地迎向刀锋。


雷射刀如中铁石,刚凝出的刀身碎成一片银芒。程宗扬胸口像被大石砸中,浑身经脉都为之剧震,接连退了数步才稳住身形。


“程头儿,你行不行啊!”


武二郎怪叫着冲上前去,双拳带着一股狂飙攻出。


秦翰并没有拿出他那杆丈八蛇矛,脱去武将衣甲,换上一身灰袍的他只像个平常老人,但身形一凝,便流露出百战之余的凛凛军威,即便面对武二郎和萧遥逸的夹攻,脸上仍不动声色。


武二犹如腾跃的猛虎,一波一波狂攻不休,萧遥逸则像是穿花蝴蝶,在秦翰身侧游斗不已。最后还是身上有伤的武二先吃了亏,秦翰一拳击出,武二抬臂挡格,胸前的肌肉跳动间,伤口溅出两条血线。萧遥逸一看情形不对,立即抱着武二的腰,把几乎激起凶性的二爷给拖了回来。


程宗扬喝道:“秦太监!你解释解释,什么叫清君侧!”


秦翰没有追击,他双手收到身后,淡淡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老奴此行本是奉旨行事,不敢有私。”


“太后的慈旨也算旨意?你把陛下放在哪儿呢?”


“是太皇太后。”


程宗扬笑着揶揄道:“太皇太后不会是让你来找赤阳圣果吧?”


看到秦翰的神情,程宗扬失声道:“我干!不会是真的吧!”


他终于明白过来,秦翰还真是被自己坑了。当初自己问过刘娥宫里有没有赤阳圣果,本来是想着宫里好东西多,如果真有,小狐狸就有救了。没想到刘娥却上了心,正好自己又嫌秦翰碍事,让刘娥把他打发得远远的,于是刘娥两件事凑成一件事,干脆把他撵到苍澜来找赤阳圣果。


程宗扬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刚才交手时自己明明看到秦翰揣着朱殷那只玉匣,可这个一身是伤的老太监也不说自己赶紧吃了,反而老实收在匣里,看样子是真打算带回去缴旨。对敌人程宗扬从来没有半点心软,可看着秦太监,他感觉自己简直就是童话里黑心肠的后妈,活活要把人往死里逼。


程宗扬没有出手,秦翰也不动声色,双方陷入古怪的沉默中。


黑暗中闪过一团光焰,一个老者持杖行来,他戴着一顶宽大的兜帽,只露出一只尖尖的鹰勾鼻和一丛花白的胡须,青筋暴露的左手扶着一根木杖,每一步踏出,脚下便荡出一圈赤红的火焰。


黎锦香躬身道:“还请焚长老作主。”


焚无尘缓缓抬起头,看向莫如霖手中,兜帽下闪过一缕精芒,哑声道:“琉璃天珠?”


手里捧着一大块寒冰,莫如霖只觉得自己像是坐在火炉上烤,身上汗都下来了。他机缘巧合之下,躲在苍澜称王称霸,但和这些人一比就不够看了。左边是程宗扬、萧遥逸和武二郎;右边是焚无尘、周飞和黎锦香;后面是秦翰、宗泽和墨枫林。三方势力三角形把他们夹在中间。


莫如霖修为连平平都说不上,身边两名护卫虽然是正经的高手,但比起秦翰和焚无尘这种水准的就差远了。莫如霖忽然发现,手里这冰块比炭团还烫手。偏偏这还是自己掏了七十金铢捡了大便宜买来的--莫如霖肚子里已经把那贼尼姑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但一想到这茬,就忍不住再骂一遍。


三方秦翰和焚无尘都是七级归元境的修为,程宗扬这边虽然没有七级,但有两个六级,实力相差无几,任谁都不可能凭一己之力把其余两方打垮。局面一时间形成微妙的平衡。


程宗扬暗自盘算,这琉璃天珠无论如何不能落在周族手里。但看焚老鬼的模样,对琉璃天珠的兴趣不是一般的大。另一边的秦翰倒不像是对琉璃天珠志在必得的模样,多半是操着捡漏的心思,这热闹不凑白不凑。至于莫五,无论如何自己都不会放过他,有没有琉璃天珠都一样。


程宗扬举起一只手,“老秦,别说你现在无权无职,就算你还是选锋营的主将,咱们宋国也讲究以文御武。虽然我管不着你,但我是文官啊,你总得给我点面子吧?”


宗泽被周飞一击,身上伤势不轻,但听到这话也忍不住了,咬牙道:“厚颜无耻!”


“小宗子!朝廷命官你也敢骂?是不是想犯上作乱!信不信我写个札子就能把你扔到狱里先审半年的?”


“你--”秦翰摆了摆手,宗泽恨恨闭上嘴,涨得脖子都红了。


程宗扬道:“老秦啊,你不是还急着回去缴旨吗?正事办完了,整天在这儿游山玩水,花的不是公款啊?让我说,今天这事就这么算了,你该忙就赶紧忙你的去。”


秦翰低咳一声,“老奴会把江州之战的经过禀知朝廷。”


“哎哟老秦,我还真不怕。明着告诉你,朝里贾太师是我恩主,蔡侍郎是我知交,六部都有我的好友,连太尉府我也有人!你就是告我一百遍那也是废纸。再说了,如今贾太师已经和晋国和谈了,你还能告我什么?墨枫林,你别笑,今天饶你一命,小心别再让我撞见!”


墨枫林冷哼一声,然后道:“莫先生,琉璃天珠已在你手中,我们当初的约定已了,告辞。”


莫如霖道:“等等!难得秦帅光临,小的再怎么说也该一尽地主之谊,起码喝杯茶再走啊。”


程宗扬笑道:“莫五是吧?咱们是一家人啊。琉璃天珠你拿好,谁敢抢,先得从我身上踩过去。”


莫如霖“呵呵”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话说刚才你也看到了,我一时心血来潮,七十金铢买的,这会儿想想,这琉璃天珠我拿着也没啥用,干脆!五十金铢,算你的。”


程宗扬笑着推辞,“君子不夺人之美。那冒火的老头看着倒像是挺喜欢,要不你卖给他?”


莫如霖苦笑道:“明人不说暗话,这琉璃天珠我便是砸了,也不能给广源行的人。”


“广源行算什么东西。”


焚无尘喉咙仿佛吞过几个烧红的炭团,声音低沉得吓人,他嘶哑着声音道:“交出琉璃天珠,老夫饶你不死。”


“你说不是就不是?”


程宗扬道:“起码给个投名状吧。这样,你把周少主宰了,我立刻把琉璃天珠买下来给你。”


周飞冷笑道:“痴人说梦。”


黎锦香看到焚无尘眼中闪过的寒光,心下顿时一紧,连忙道:“焚长老,庞执事身死,严先生不知去向,不若奴家去请大主灶过来。”


片刻后,焚无尘点了点头。他和殇振羽交手时吃了些亏,这时真要硬拚,即使秦翰不插手,他也没把握把人全留下来。如果真能拿周飞的命换来琉璃天珠,他早把那小子宰了。那丫头一提醒,他才想起外面还有大批周族人手。严森垒和庞白鸿不在,周族便是拿到琉璃天珠也飞不出自己掌心。


黎锦香闪身离开,只剩下周飞和焚无尘两人,势力更显单薄。秦翰深深看了程宗扬一眼,拂袖而行。剩下莫如霖立刻认清形势,毫不犹豫地带着手下站到程宗扬一边,口中感叹道:“这么多年,终于又能跟星月湖的兄弟站在一起了,我这心里啊,别提是什么滋味了!小侯爷,孟上校可好?侯中校呢?谢中校……什么!天啊,我这心里……哎哟!”


程宗扬心里暗道:死丫头,考验你的时候到了,这家伙是根老油条啊。他咳了一声,“能赊账吗?”


莫如霖泪眼模糊地抬起脸,“啊?”


程宗扬把那块已经开始融化的冰块拿过来,“欠你五十金铢啊。”


莫如霖搓着冻得发麻的双手笑道:“咱们还客气什么?拿着拿着。”


程宗扬“卡”的掰开冰块,取出那颗琉璃天珠,叫道:“老癫!”


然后抖手往黑暗中一抛。


披头散发的癫头陀妖魔一般从黑暗中钻出,一把接住琉璃天珠,然后撒腿就跑。


谁都没想到程宗扬会来这么一手,等众人反应过来,癫头陀已经带着琉璃天珠消失无踪。


“去!”


焚无尘手一指,一道火线妖蛇般飞出,朝癫头陀消失处追去。


没有了琉璃天珠,程宗扬这帮人在焚无尘眼里一文不值,连看也不看一眼便与周飞直扑过去。


莫如霖刚松了口气,手腕便是一紧,被人攥住。


“公子好手段!”


他先赞了一句,然后慷慨激昂地说道:“小的这便带人杀将过去!绝不让焚老鬼抢到琉璃天珠!”


程宗扬笑道:“那是娑梵寺的人,跟咱们没关系。难得见面,咱们找个地方叙叙旧?”


莫如霖干笑道:“好,好。”


两名护卫脸色微变,刚踏前一步,却被萧遥逸和武二郎拦住。


萧遥逸笑道:“圣人兄,你们尽管去聊,我和二爷跟这两位兄弟聊几句。”


程宗扬没开手电筒,只默不作声地往黑暗中走去。他要问莫如霖的事关乎小紫的隐私,除了自己,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莫如霖强忍不安,赔笑道:“这位兄弟,咱们去哪儿聊啊?”


“找个僻静的地方。”


程宗扬道:“毁尸灭迹也方便。”


“哈哈,小兄弟真会开玩笑。”


莫如霖满头是汗,几乎能听到自己心头狂跳的声音。


程宗扬拉着莫如霖越走越远,蓦然间,心头掠过一道不安,他脚下一沉,双脚像敲进地面的钉子般猛然顿住,接着抬起手,一道雪亮的光柱从手中射出,划破黑暗。


一个皮肤黝黑的头陀立在离自己不到两步的位置,他头发蜷曲,双目凹陷,光柱下,高耸的眉骨在眼前投下浓重的阴影。


那头陀摊开手掌,用生硬的语调一字一顿说道:“琉璃天珠。”


程宗扬心头狂震,那颗琉璃天珠正是自己身上。刚才他抛给癫头陀的其实只是一颗冰珠,真正的琉璃天珠在他掰碎冰块的同时就已经纳入袖中。


程宗扬的手法远称不上高明,但正抓住对方的心理,连焚无尘也着了道,没想到却被这头陀识破。


程宗扬与这头陀交过手,知道他一身诡异的功夫不好对付,他一手伸进怀里摸着,一边问道:“是这个吗?”


“是”字刚一出口,珊瑚匕首便带着一片寒光往头陀颈中勒去。那头陀黑乎乎的双脚贴着地面,身体像面条一样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竹杖从腋下蓦然刺出。


程宗扬已经吃过一次亏,这时心下戒备,竹杖刚一动,便侧身闪开。交手时不得不放开莫如霖的手腕,莫如霖倒抽一口凉气,二话不说捧着发青的手腕迈开步子就跑。


程宗扬心下暗骂,也顾不上理会。他肩头的伤口还未痊愈,这时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匕首寒光飞舞,水银泄地般朝头陀攻去。


那头陀身体柔软得像一根柳条,作出种种令人眼花缭乱的古怪动作。程宗扬交手片刻,便发觉不妙。那头陀似乎能预知自己出手的方位,每次出手都比自己快半招。更让人难受的是他的攻击角度实在太变态了,胳膊拧到背后,竹杖从肩后刺出,这种都属于正常;上身俯在地上,从脑袋后面“呯”的踢出一脚,这才算有点看头;一脚踏着地面,从小腿开始,整个人拧得麻花一样,这种的马马虎虎算是有点难度;本来是脸对着你,突然扭个屁股出来,脏兮兮的裹体布掀开一半,该露的不该露的都跟要甩出来似的,冲着你挨个耀武扬威,那简直不是人干的事。


忽然头陀上身往后一翻,身体像球一样滚成一团,双手和脑袋从裆下钻出。


程宗扬一刀朝他脑门削去,心里发狠,等逮住这孙子,非把他手脚拧到一起打成拴马结,让他再扭!


头陀一手撑住地面,身体倒立过来,手指一弹,猛然拔起尺许,接着“呼”的一声从上面飞出,程宗扬这才看到他黑乎乎的赤足一前一后夹住竹杖,朝自己肩头刺来。程宗扬躲闪不及,肩上血花飞溅,肩膀生生被竹杖刺穿,浑身的经脉都为之痉挛,他手掌一松,珊瑚匕首锵然落地。


头陀身体陀螺般一转,翻身站起,然后一手扯开他的衣袖,从里面取出琉璃天珠,一手鹰爪般朝他喉咙抓来。


手臂抬起时,头陀肩上的褡裢随之扬起,露出背面一个小小的图案,圆圆的脑袋,圆圆的眼睛,圆圆的鼻子,还有圆圆的手--虽然画得不是很标准,但那图案自己不是一般的熟悉。


背包中有物一热,像是有东西要冲出来。程宗扬顾不上理会,他心头狂震,失声道:“阿姬曼!”


几根手指停在他喉咙上,微一用力就能捏碎他的喉骨。


背包中的物体逐渐收敛热度,那头陀凹陷的深目闪过一道光芒,然后把褡裢上的图案递到他面前,生硬地说道:“神像,谁?”


程宗扬咽了口吐沫,“多啦a梦。”


头陀松开手,从褡裢中取出一团草枝,塞到口中嚼着,一直嚼到汁液横流,然后吐出来揉成一团,按到程宗扬肩上。如果有选择,程宗扬很想把这团脏兮兮的乱草塞回他嘴里,让他咽下去。


那头陀盘膝坐下,念了一段经文。程宗扬也听不懂,只觉得伤口又胀又麻,脑袋昏昏沉沉,直想睡去。


“哞……”


耳边传来一声梵唱,程宗扬身体一震,脑海恢复清明。


头陀一手指着自己,慢慢道:“实叉难陀。”


这孙子的名字够怪的,程宗扬也指着自己,“程宗扬。”


实叉难陀华言说得并不流利,慢慢说了半晌,程宗扬才知道他是外道出身,为佛祖所感,投入那烂陀寺。五天竺之乱,他随僧众迁至耽摩。一年前,阿姬曼回到耽摩,与哥哥重逢。实叉难陀因为修成神通,能从冥冥中获得感知,被派来寻找拯救了阿姬曼的恩人和她失散的母亲。实叉难陀先到的五原城,但程宗扬早已离开,他在五原城一无所获,便根据感应的方位,一路找到苍澜,进了太泉古阵。


他的神通只是在施展时能感应到目标的方位,因此虽然与程宗扬越走越近,却对面不识,直到程宗扬认出褡裢上的神像,才知道他是自己要找的人。


程宗扬拿出纸张,用左手拿起炭条,勉强写了几行字,“你带着这封信去建康的临江楼,有人会带你去找拉芝修黎。”


实叉难陀合掌向他施了一礼,接过书信。即使他有神通在身,想在茫茫人海中找一个人也非易事。他把书信收入褡裢,然后取出一件物品,递了过来。


那是一只黄金制成的多啦a梦,黑钻作成眼睛,面部和圆手是银制的,珠光宝气,华贵无比,但头上多了一只红宝石制成的花朵,肚子上的口袋换成一颗晶莹的明珠,倒像是个女版的多啦a梦,让程宗扬想起阿姬曼婀娜的身姿。


接着实叉难陀又递来那颗琉璃天珠。程宗扬没有接,问道:“听说大师得了一只佛祖舍利?”


实叉难陀点点头,他抬起手臂,用一柄尖刀割开皮肤,然后手指伸进伤口,从血肉中取出一截指骨大小的物体。


“佛指舍利。”


程宗扬不由苦笑。他已经看出来,那颗琉璃天珠放在自己手里只会招祸。他本来想商量商量,用琉璃天珠换实叉难陀的佛祖舍利。可这和尚竟然把舍利放在臂中--光看这决心,自己也不用开口了。


那枚舍利虽然是从血肉中取出,却没有沾上半点血迹,黑暗中散发出七彩的光华,一看便是难得的重宝。


程宗扬诚心诚意地说道:“恭喜大师。”


实叉难陀收起舍利,合什还礼,然后道:“公主说,她每日都在神前为你祈福,并许下心愿,冀求能与你重逢。”


说完,实叉难陀扶着竹杖悄然走远。


得知阿姬曼回到耽摩,程宗扬也放下一桩心事。不知她在耽摩过得可好?


程宗扬坐在黑暗中,一手握着那只黄金制成的多啦a梦,拨了拨它肚脐上那颗明珠,不禁微笑起来。


良久,程宗扬勉强站起身,自己本来伤的是左肩,现在右肩伤势更重,只好左手打开手电筒。


刚走几步,就看到一个熟人。刚才跑得比兔子还快的莫如霖这会儿老老实实躺在地上,死鱼一样两眼翻白,昏迷不醒。


程宗扬抬起手电筒,只见一个精灵般美貌的少女坐在半空中,她手肘支着膝盖,紫色的衣袖滑下半截,露出雪白的手臂,小手托着光润如玉的下巴,正笑吟吟看着自己。


少女红唇轻绽,“大笨瓜。”


“死丫头!你怎么在这里?”


“程头儿,有人天天为你祈福呢。”


“死丫头,你一直跟着我……不对!是跟着他吧?又打什么鬼主意呢?藏这么久,连面都不露。”


“刚才人好多。”


小紫说得若无其事,程宗扬心里却是一痛。虽然大家都认为小紫是岳鸟人的遗腹女,但程宗扬知道,小紫的生父其实还是个未解开的谜。这一点,小紫自己也心知肚明。她一直跟着莫如霖,却直到此时才露面,显然不愿把自己母亲不检点的一面公之于众。至于她本人,恐怕也不像表面显露的那么若无其事。


程宗扬看了看莫如霖,“不会就把他扔在这儿吧?怎么办?”


小紫道:“你陪我。”


“好。”


小紫嫣然一笑,然后跳了下来。


程宗扬这才发现她是坐在那辆九天玄兽的车头上,庞大的车体怪兽般蹲伏在黑暗中,黑色的车身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九天玄兽的后备厢面积比一张床还大,莫五那样的胖子,再塞几个也不占地方。程宗扬把他往里面一扔,“呯”的合上厢盖,然后过来准备坐他的驾驶席。


小紫笑道:“程头儿受伤了,要坐后面。”


程宗扬也不逞强,自己右臂几乎抬都抬不起来,刚才和实叉难陀又打了那么久,左肩的伤口也有恶化的趋势。勉强驾驶,不定会出什么乱子。至于小紫,自己一点都不怀疑这丫头驾驶的技术。


程宗扬伸手去拉车门,“卡”的一声,车门从里面打开,门内露出一条白生生的手臂,一个女子柔声道:“主子。”。


第八章。


汽车在黑暗中无声的行驶着,小紫没有打开车灯,外面的黑暗在她眼中仿佛不存在一般。相比之下,车内并不黑暗,那些不知名的设备亮着微光,以程宗扬的目力已经足够。


车身仿佛在水面滑行一样,没有丝毫震动。庞大的车体像房车一样宽敞,柔软的座椅又宽又大,舒适无比。


程宗扬半躺在座椅上,笑道:“我还以为你把她们扔在那儿不管了呢。”


小紫一手按着方向盘,两眼目视前方,轻笑道:“人家好忙的。要不是正好路过,才不会理她们。”


“何帮主见我的时候还摆架子呢,这才几个时辰,跟换了个人似的--我就说嘛,还是得紫妈妈来教。”


何漪莲脸上微微一红。


“人家才没有教。她们两个都是被人调教过的,好懂事呢。”


小紫轻笑道:“程头儿想不想试试?”


“那还用说?来吧!”


程宗扬身边依偎着两具白生生的胴体,何漪莲和尹馥兰一左一右挨着主人,光洁的身子赤条条一丝不挂。听到吩咐,四只玉手同时伸来,帮主人解开衣物。


接着尹馥兰俯下身,柔软而湿润的红唇含住主人的阳具,温柔地吞吐起来。


自从进入太泉古阵,心头就紧绷到现在,加上刚才一连串的激战,程宗扬就是铁打的,也不禁身心俱疲。这会儿沉浸在温柔乡中,刚才血腥的厮杀都仿佛远去,只剩下眼前活色生香的肉体。


这是一笔交易,自己给她们提供安全和庇护,她们付出的代价仅仅是肉体。


这样的交易双方都不吃亏,只不过她们没有单方面解约的权力。


尹馥兰侧着身子趴在主人腿间,丰满的双乳贴在主人肌肉分明的小腹上,仿佛一对柔软的雪球来回滑动着。她中了行yín 兽的yín 毒,神智受创,这会儿闻到主人身上浓郁的雄性气息,已经饥渴多日的肉体立刻生出反应。她半眯着水汪汪的双眼,红艳的唇瓣包裹着阳具,以一种急切的姿态吞吐着。那具丰腴的肉体本能地来回扭动,仿佛一条光溜溜的白蛇,展露出诱人的曲线。


何漪莲伏在尹馥兰腰上,含笑看了主人一眼,然后双手抱着她白生生的雪臀往两边一分。程宗扬只觉眼前一亮,那团丰腻的雪肉腻脂般滑开,将光润的臀沟呈现在眼前。白花花雪臀间,那个熟艳美妇下体的秘境整个绽露出来。


何漪莲手指缓缓用力,那只雪白的大屁股越张越开,臀沟完全敞露,红艳的阴唇圆圆张开,露出里面一只湿润红嫩的肉孔,带着湿淋淋的光泽在美妙的玉户间一缩一缩,yín 艳无比。何漪莲玉指拨开美妇的秘处,yín 艳的花唇软软滑动着,一串yín 液随之淌落。


何漪莲手指拨弄着,待尹馥兰下体完全湿透,手一松,被整个掰开的臀肉随即合拢,浑圆肥美的雪臀不停抖动着,仿佛一只充满弹性的雪球,臀间溅起一片湿痕。


“兰奴,爬过来。”


在何漪莲的吩咐下,尹馥兰爬到程宗扬腿间,背对着主人伏下身子,像驯服的雌兽一样,将雪白的大屁股耸翘起来,对着主人怒涨的阳具。


何漪莲一手剥开尹馥兰的性器,一手扶着程宗扬的阳具,顶住那只湿腻的穴口,笑道:“这贱奴是个天生的yín 材儿,让她在上面摇屁股,好叫主子受用。”


程宗扬半躺在座椅上,何漪莲在尹馥兰肩头一推,那只美穴对着阳具坐下,“叽咛”一声,粗大的阳具滑进一半,将蜜穴塞得满满的。阳具初入时,蜜穴还有些狭窄,尹馥兰扭动着屁股,嘴里不住发出低低的浪叫,一点一点将ròu_bàng 纳入体内。湿腻的蜜穴蠕动着,一直到阳具整个插入穴内,美妇才翘着雪臀,用力套弄起来。


何漪莲抱着尹馥兰的屁股,让主人观赏阳具在yín 穴中进出的艳态。程宗扬抬起左手,勾了勾手指。何漪莲摇晃着一双雪乳爬过来,一手掠起发丝,露出娇艳的面孔,然后俯下头,红唇微分,将香舌送到主人口中。


程宗扬毫不客气地亲吻着她的唇舌,良久才松开嘴,笑道:“你那会儿都被紫妈妈下了禁制,还装得一脸傲气。那副外强中干的样子,我看着就想干你。”


何漪莲讪讪道:“奴婢那时还不知道是主子。”


“我说了你信吗?”


程宗扬笑道:“你多半还在肚子里笑话我,觉得我是个不知道占便宜的傻瓜吧?”


何漪莲道:“奴婢那时虽然不认得主子,但知道主子是个好人。”


“那你可看错了……”


程宗扬坏笑着把她横抱在胸前,一手伸到她腿间。


与尹馥兰的妖娆风情相比,何漪莲少了几分媚艳,多了几分端庄,性器也不像尹馥兰那样丰隆肥厚,yín 态横生,而是一条柔润的细线,微微隆起,握在手中柔腻动人。


手指拨开花唇,没入柔润的蜜腔,只拨弄两下,何漪莲玉颊便一片酡红,双腿不由自主地并紧,身体随着他指尖的动作不住颤抖。


尹馥兰伏在座椅上,那只雪白的大屁股用力耸动着,来回套弄主人的阳具。


何漪莲与她并肩伏在一起,两手抱着雪臀,那只娇艳的蜜穴敞露着,在主人的指下yín 水四溢。


忽然尹馥兰身体一颤,丰满的雪臀战栗着,穴内传来阵阵抽动。


“啵”的一声,阳具从湿透的蜜穴中拔出,湿淋淋昂在面前,没有一丝软化的迹象。


程宗扬笑道:“莲奴,该你了。”


何漪莲面色绯红地扶着阳具,缓缓坐下。不多时,车内又响起柔媚的低叫,流露出无边春色。……


“怎么还没醒?”


莫如霖从昏迷中醒来,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黑暗。错愕了一下,莫如霖叫道:“好汉!饶命啊!”


程宗扬心下佩服,这家伙变色龙一样,能软能硬,能黑能白,该当大爷的时候派头十足,说装孙子就装孙子,一点都不含糊,真不愧是老江湖。


程宗扬朝他头上拍了一记,恶狠狠道:“叫什么叫!”


程宗扬口气虽然凶恶,下手却极有分寸--万一这家伙真是小紫的亲爹呢?


就算小紫没打算给他面子,自己也不好真打,算是给死丫头积点德吧。


莫如霖脑袋上戴着一只头套,目不视物,但他一下就听出程宗扬的声音,连忙道:“小兄弟!误会啊!”


“都这时候,还不说实话?要不先放你二斤血,咱们再聊?”


程宗扬也不知道想让他说什么实话,但这样诈唬一句总是没错。


果然这家伙心里有鬼,一听程宗扬逼问,连忙道:“我说!我说!那些珠宝小的一直小心守着,连睡觉都睁着眼啊!可是没想到一觉醒来,会丢了个干干净净……真不是小的私吞了啊!”


程宗扬一听有门儿,装作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道:“既然不是你私吞了,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这么多年连个招呼都没跟我们打,你是怕什么呢?”


“大兄弟,没人证没物证,这事儿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啊!那天丢了珠宝,小的哭了一宿,觉得对不起岳帅,对不起兄弟们,弄出这么大的漏子,本来我是打算一死了之的……”


莫如霖嚎啕两声,“我胆小!我没用!脖子都伸到绳套里了,正准备要踢椅子,我他妈尿裤子了!后来小的想,就当我死了吧,我跑到个没人的地方,一辈子都不回六朝。要真是我吞了珠宝,到哪儿不能享福啊?至于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吃苦吗?”


“我瞧你过得还挺滋润嘛。”


程宗扬口气冰冷地说道:“栖凤院是拿岳帅的珠宝建的吧?”


“真不是啊!大兄弟!”


“那是你自己建的?挺本事啊。自己凭什么能建这么气派的院子?”


“小的把外姓人召集起来,给人当向导、带路、捡宝贝、贩东西……什么都干,拼血拚命这么多年才把栖凤院建起来。”


程宗扬看了小紫一眼,小紫微微摇头。程宗扬继续往下问道:“说得轻巧,你浑身没二两力气,凭什么让那些外姓人听你的?”


“大兄弟,你是不知道,我来的时候,镇上的外姓人过得那个惨啊,男的卖命,女的卖身,两样都没有,只好在街上要饭,天天被本地人欺负。”


程宗扬一听这不胡扯吗?“怎么可能?外姓人那么多有头有脸的,还能让本地人欺负了?他们不欺负本地人就是好的吧。”


“镇上的外姓人现在看着还算光鲜,以前可不这样。”


莫如霖道:“那些外姓人都是中过诅咒的,只要中过诅咒,这人就算废了。平常待着不动,修为都往下降,沾上雾障降得更快。不出一年,就跟平常人差不多。若是在外面有亲朋好友还能多支撑几年,可苍澜远在天边,谁走一趟都不容易。以前有个什么门派的大小姐,家里看得宝贝似的,结果来一趟中了诅咒,出不去了。家里派了好几个人守着,可谁愿意一辈子待在这鬼地方?不出两年,跑的跑死的死,连带着门派也伤了元气。后来断了音讯,没几日就投水自尽了。”


“你说中了诅咒,不出一年就变成废人,宋三他们在这儿不止一年了吧?”


“大兄弟刚才不是问那些外姓人为什么听我的吗?要说这还是岳帅的恩德。小的以前听岳帅说过,太泉古阵的诅咒虽然解不开,但如果能在镇上找到温泉,说不定能缓解。小的运气好,挖了半年,终于找到一眼。一试,还真是这样。虽然不能治本,好歹不会像以前一样变成废人。”


“那些外姓人都是掉过级的?”


“可不是嘛。运气好的掉个一级,差的掉了个两三级,没温泉的时候,再强的高手到最后也都废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连本地人都不如。你别看现在有温泉,可一般人中了诅咒都不信邪,等吃几次苦头知道厉害,那修为也降得差不多了。”


程宗扬这才明白那些外姓人为什么修为差参不齐。莫如霖身边那几名护卫,多半以前都是成名的高手,可惜被关在苍澜这笼子里面,只能苟延残喘。


程宗扬冷笑道:“还不说实话?”


莫如霖道:“小的没有一句虚言,敢有一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外姓人既然用过温泉,都知道这是好东西,还不把温泉抢了,凭什么听你你一个外人的?”


“大兄弟果然高明!一下问到点子上了。”


莫如霖先拍了记马屁,然后道:“当初为这温泉,闹出好几条人命,要不是有几个人护着,连我也被他们杀了。温泉就一眼,外姓人可有好几百,没捞着的渐渐都凑到我这里来了。我呢,想出几条章程让大伙儿照着做。谁该干什么活,该做什么事,都分配停当,算是把规矩立下来,大伙儿抱成团,彼此有个照应。”


莫如霖絮絮叨叨说道:“那帮占了温泉的也没捞着什么便宜,天天内讧,后来见我们这边干得有声有色,就都投了过来。我这人没什么本事,但在岳帅门下待了几年,跟着朝里的官们学了些派头,而且行事公正,办事也算有章法。就这么一来二去,镇上的外姓人都服气我,推我当个首领。”


“你们现在修为也控制住了,人也抱成一团了,怎么不干脆把镇子占了?”


莫如霖长叹一声,“哪儿有这么容易啊。以前有一个大魔头,据说是第七级归元境的,中了诅咒出不去,就准备把镇子占了。结果镇上的本地人全跑了,不出两个月,那大魔头就活活饿死了。别看我们现在有点体面,可还是在本地人手底下讨饭吃。好在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世上哪儿都有坏人,也都有好人。只要井水不犯河水,本地人也不随便欺负咱们。”


“说得好听,人心都是肉长的--本地人不来欺负,你们自己欺负起自己人来倒是有一套啊。那些水果妹都是自己愿意的?”


莫如霖苦笑道:“兄弟,不妨跟你明说了吧。中了诅咒,这人就不是人了,男的女的都不会再生养。本地人有成家立业的,外姓人过了今天没明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还有什么好在乎的?大伙儿都是乱着来,就图一乐。这也是外姓人的规矩。有些新来的不懂,拿矫拿样的,咱们外姓人最看不惯这个,也不惯着这号人。甭管什么夫人小姐,天女仙子,不打算活的不提,只要想在镇上活下去,都是这么过的。”


程宗扬半晌都没有开口。他没有道德癖,也更能理解外姓人的生存状态。失去生育能力,家庭对外姓人没有任何意义,贞操也失去基本的载体。而在生存的巨大压力下,性成了唯一的娱乐,没有节制的滥交根本不足为奇,相反,坚守贞洁,拒绝滥交,才是外姓人眼中最大的不道德。


“弄丢那批珠宝,我这些年心里一直跟扎了根刺似的,想起来我就难受。”


莫如霖呼了口气,“不是我莫五这会儿怕死说好听话--这几年有点好东西我都收起来,就想着有一天能把东西补齐,好还给岳帅。”


程宗扬看了看小紫,开口道:“只有珠宝吗?”


莫如霖一怔,“啊?”


“我们去了南荒,找到一个人。”


程宗扬慢慢道:“碧姬。”


莫如霖浑身一僵,然后哆嗦起来。


程宗扬道:“你说吧,我听着。”


“兄弟,真怨不得我啊……”


莫如霖带着哭腔道:“那娘儿们活活就是个妖精,是她先勾引我的。小的给岳帅办事,往内宅去过几次,那娘儿们每次见着我都给我抛媚眼。我该死!我不是人!我被猪油蒙了心!说了几次话,就被她勾搭上了……那娘儿们就是个娼妇!每次上床都问我要东西。”


小紫眉眼间原本时常流露的狡黠笑意消失无踪。那张精致的面孔平静得仿佛一尊玉雕。程宗扬朝莫五脸部的位置不轻不重地抽了一记,喝道:“少扯这些有的没的!往下说!”


“是!是!岳帅当年安排后事,把珠宝交给小的,让小的带着碧姬去明州安置,那批珠宝就是信物。结果半路上珠宝丢了,小的只好把碧姬送到一个认识的商人家里……”


“你为什么不带她走?”


莫如霖苦笑道:“我不是没钱了吗?那娘儿们又要好吃的,又要好衣裳,又要好首饰……我哪儿养得起啊。”


沉默片刻,程宗扬沉声道:“你不知道她怀孕了吗?”


莫如霖身体一抖,没有作声。


程宗扬俯到他耳边,低声道:“那个孩子是谁的?”


莫如霖吞吞吐吐道:“岳……岳帅……”


“那岳帅会不知道她怀孕了?”


“我带她出府没几日,她肚子大了起来,找来大夫才知道已经三个月了。后来我一问,那娘儿们是碧什么族的,压根就没癸水,自己有了身子都不知道。算算日子,那孩子八成……不!肯定就是岳帅的。”


“那你为什么不等她把孩子生下来?”


莫如霖迟疑了一下,没有作声。


“你知道她有身孕,还任由岳帅子嗣流落在外?”


莫如霖呼吸渐渐粗重。


程宗扬森然道:“还不说实话?”


莫如霖心一横,叫道:“那娘儿们就是个白痴!连孩子是谁的她都不知道!有这种娘,生下来的娃也是个白痴!兄弟,我今天话放这儿了!别的事我对不起岳帅,但这事儿我一辈子都不后悔。岳帅一世英雄,生下白痴孩儿,白白丢岳帅的脸!我是心不狠,要不我就把那娘儿们给掐死了,祸害啊……”


程宗扬“呯”的一拳打在莫如霖耳后,莫如霖头一歪,叫嚷声戛然而止。


小紫苍白的面孔慢慢浮现出两片红晕,然后轻笑道:“程头儿,他还没说完呢。”


“算了,别听了。这家伙鬼迷心窍了。”


“人家想听嘛。”


小紫摘下莫如霖的头套,轻轻一拍,将他唤醒。


莫如霖悠悠醒转,他刚才戴着头套,什么都看不见倒也罢了,这会儿睁眼一看,顿时惨叫起来。


他被一根绳子捆着手脚,挂在栏杆上,身下便是万丈深渊,看一眼就能让人汗毛直竖,阴囊收紧。


“大兄弟啊!”


莫如霖惨叫着抬起头,接着像见鬼了一样瞪大眼睛,呆呆看着小紫,嘴巴哆嗦半晌,“你……你……”


小紫没有说话,只唇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耐人寻味地打量着他,美目亮如寒星。


程宗扬咳了一声,“莫五,别乱说话啊。你知道她是谁吗?”


“碧……碧……”


程宗扬低声道:“别认错了吧。”


莫如霖期期艾艾道:“她……她跟碧姬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


莫如霖咽了口吐沫,像惊醒过来一样叫道:“大兄弟!我敢肯定她是岳帅的女儿,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跟你说,都说女儿随爹,可岳帅的女儿就随娘,只要是岳帅的女儿,铁定跟她娘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姑娘,你娘还好吧?以前的事……”


小紫柔声道:“我娘死了。”


“哎哟……”


莫如霖一脸痛心。


“是被我杀的。”


莫如霖表情顿时僵在脸上。


小紫声音愈发轻柔,“他在太泉古阵的事,你听说了吗?”


夜风般的声音,使莫如霖紧张的神情慢慢变得放松,“……刚听说。”


“以前没有吗?”


“小的在镇上这么多年,以前从来没听说过。”


“他让你带着珠宝去明州找谁?”


“燕……燕无双。”


“你见到她了吗?”


“没有。我没了信物,找到人也没办法接头。”


“那批珠宝有多少?”


“两箱。”


“是什么?”


“都是上等的宝物,价值十几万金铢。”


“有谁知道你带着珠宝?”


“那些珠宝是小人亲自收拾的,没有旁人知道。”


“再见到那些珠宝,你能认出来吗?”


“能。”


小紫轻轻一笑,“睡吧。”


莫如霖眼皮低垂下来,随即发出鼾声。


程宗扬在旁看着,心里浮出一个念头:这死丫头,会得越来越多了啊。


汽车停在一处高架桥上,没有墩基的桥梁像丝带一样飘在空中,上面是乌云与闪电交织的天空,下面是黑沉沉的魔墟都市。


车身紧贴着护栏,小紫坐在车头上,脚下便是无尽虚空。长风袭来,小紫的长发像柔软的海草一样在风中飞舞。


程宗扬没想到会在太泉古阵遇到莫五,更没想到好不容易找到莫五,小紫的生父还是一笔糊涂账。平心而论,程宗扬倒是倾向于莫五的判断,毕竟小紫身上看不到任何莫五的痕迹,但同样也看不到岳鸟人的任何痕迹。回头问问孟老大,如果月丫头也是随娘,小紫是岳鸟人女儿的可能性就更大一些。


“其实,生父是谁这种事,一点都不重要……”


“有位儒家大师说过,所谓父亲,其实就是男的为了发泄情欲,找个女的瞎搞;所谓母亲,就像个装东西的瓶子,把东西拿出来就和瓶子没关系了。”


“脱离母腹,我们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程宗扬很哲人地说道:“我们是为自己活着。”


小紫忽然弯下腰,一手脱下鞋子,把一双白玉般的纤足赤裸在风中。她弯腰的时候,程宗扬心脏差点儿跳出腔子,看到她不是要跳下去才松了口气,接着目就被她那双纤美的玉足吸引。那双纤足仿佛洁白的莲花,晶莹剔透,纤尘不染,望着它们,程宗扬只觉心神仿佛在风中一点一点化开。


“还有人知道他运珠宝的事。”


“啊?”


“燕无双啊。”


小紫轻笑道:“大笨瓜。”


“噢,对啊。”


程宗扬接着反应过来,“不会吧?”


小紫拍了拍手,“又不关我的事。”


“小心点啊,这位置太危险了。”


“我掉下去,你会找到我吗?”


“开玩笑,这么高,摔下去都成糊状了。”


小紫皱了皱鼻子,“你跑得再远,人家也能找到你。”


“死丫头,你又在我身上搞什么了?是不是那只琥珀?”


“咦?大笨瓜,你变聪明了哦。”


“哼哼,想瞒我?你把琥珀给我的时候,我就猜出来了。要不然你让我带一滴苏妖妇的血干嘛?还有,你是不是趁我没注意又把它改动过了?刚才那头陀差点掐死我,你居然还在旁边看笑话。是不是这东西还有古怪?”


“程头儿,你好聪明。”


“才知道!”


程宗扬喝斥一声,然后道:“对了,死丫头,老头说这里能直接到五原城。你说我们要是出去,凭着这块琥珀能不能找到苏妖妇?”


“当然能啊。”


“那我们就从这儿出去,找到苏妖妇,把她的狐狸尾巴揪出来,好不好?”


“好啊。”


小紫靠在程宗扬肩上,“但人家这会儿不想动。”


“那我们就在这里吹吹风……哈哈!差点忘了,你看!”


程宗扬猛地想了起来,急忙兴奋地打开背包,拿出那堆从售货机里取出的饮料食物,“我没骗你吧!这就是我以前说的巧克力,还有可乐,还有饼干……糖果……每样我都给你留着!”


两人坐在桥上,一边分享着这些不知道是来自几十个世纪之前,还是几十个世纪之后的食物,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他们之间,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已经足够,实在不需要太多言语。


程宗扬道:“其实想知道真相,也有办法。”


“哦?”


“有种技术叫基因鉴定,可以辨别出两个人有没有血缘关系。比如拿你和月霜每人一根头发,就能查出你们基因的相似度。基因在人的每个细胞里都有,每个人又都不一样,差异越小,亲缘度越高。我以前在地方,大家都用这种方法做亲子鉴定。”


“真的吗?”


程宗扬笃定地点点,然后指着下面的魔墟,“我在姓岳的留下的箱子里找到一支小型的电子显微镜,还有一堆试验用的玻璃器。我猜魔墟里面肯定有基因测定设备。可惜我不知道那东西什么样的,也不会用。”


“电子显微镜?”


“是啊。那东西能把东西放大,看到肉眼看不清的结构。我把它给老头了。老头这一趟算来值了,有了这支显微镜,老头再狠点儿,估计能直接看到毒药的大分子结构。这再玩起毒来,绝对是如虎添翼。”


小紫轻笑道:“真有趣。”


程宗扬没有想到的是,多年以后,小紫对月霜、岳霏分别作了基因取样,鉴定结果证明,几个姊妹的基因完全不同,并且样本中没有任何疑似岳鹏举基因序列的存在,而是以近乎克隆的相似度,与可取样范围之内的母系样本完全相同。


远在苍澜的莫五也提供了血液样本,鉴定结果同样与小紫的基因全无关系。


与此同时,小紫也对另一对父子进行了基因鉴定,证实两者存在生理学上的父子关系,给一桩不为人知却影响深远的悬案划上了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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