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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天意难问

  景帝纪事

这件事,高总管前前后后说了一大堆话,把每件事都说明白了,这般直白,可不是宫里惯有的做法。


宫里的人,说话一向留有三分余地。很有多话,只会说半截,别人能不能听明白他们的话,能不能正确领会到他们的话外之意,就是别人的事了。


“侯爷,您知道逆着陛下的心意行事,会有什么后果吗?”高庸没有回答,反问他。


“我当然知道。”惹皇帝生气的下场是什么,卫衍当然知道,就算真的不知道,现成的例子就在外面,去看看就明白了。


“侯爷这么做了,不会后悔吗?”高庸又问。


他们的目光,在铜镜中交汇在了一起,很多话,没有直说,也许,事到如今,有些话,不需要明说,彼此都明白。


“有些事,我不过是求一个问心无愧罢了。”卫衍看了他一会儿,站了起来,向里面走去。


“既然侯爷知道后果,还要这么做,那就按着侯爷的想法去做吧。”高庸看着他的背影,最后说了一句。


天意不可问,但是人心,还是可以问一问的。而且,皇帝到底想要问的是天意,还是人心,恐怕皇帝的心里最清楚。


永宁侯今日肯定会回宫的,就算他原本没打算回来,皇帝也会派人喊他回来的,但是永宁侯提早回宫,却是天意的一部分了。而他看到了这一幕,肯不肯开口替人求情,则是关乎人心了。


虽说人心易变,但是,也许真的有皇帝想要的永不变呢。


不过,皇帝自己变了这么多,竟然打算拿这种事去试探永宁侯的反应,心中还盼着永宁侯永不变,不知道该说是永宁侯傻,还是皇帝更傻了。


高庸站在外面,默不作声地想着这些事。


卫衍进了内殿,就感到一阵暖意扑面袭来,这里明显比外面暖和了许多。


他定了定心神,绕过幔帐,向右侧走了几步,就看到皇帝坐在案后,正在翻着奏折。


“陛下万安!”他对着皇帝,恭敬地行了个礼。


“起来吧。”皇帝低着头,看着奏折,随口回了一句。


“陛下,快过节了,不宜杀生,就饶了她们这一次吧。”卫衍听着他的声音,不像很生气的样子,开口求情了。


“起来吧,到朕这里来。”景骊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而是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陛下,她们这般蠢笨,谴出去就是了,没必要这般苛责。”卫衍跪在地上,没有动,又劝了一句。


景骊面无表情地沉默了一会儿,估摸着他这副架势,应该给了卫衍足够多的压力,才再次开口:“过来吧。”


“陛下……”卫衍依然不肯动。


“出了什么事,高庸和你说过了?”景骊的声音,慢慢冷了下来。


“是,高总管都和臣说过了。”


“就算如此,你还要替她们求情?”


“是,并非臣不知好歹,故意和陛下作对,而是她们罪不至死,臣恳请陛下开恩。”


“卫衍,就算你知道这么做,会惹朕生气,你也在所不惜?”


“陛下……”


卫衍这一声“陛下”,叫得景骊一瞬间差点破功,他那副不怒而威的架势,在卫衍满满恳求的目光注视下,都快装不下去了。


他发现这样不行,卫衍这个笨蛋,老是理所当然地觉得,他就应该对他好,就应该答应他的所有请求。


景骊不知道卫衍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的,但是卫衍就是这么觉得的。一旦他不肯答应卫衍的请求,卫衍必然觉得委屈极了。


景骊往常,就是这么莫名其妙败在卫衍的委屈上面的,现在,卫衍分明又想用这一招了。


他抬起手,揉了揉脸,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努力维持住了表情。


“卫衍!”


“臣在。”


“有件事,朕一直想问问你,这些年,你有没有后悔过,当日要帮孙柯说话?”


没有孙柯案,其实也会有其他,这一点,景骊当然明白。不过,就是因为卫衍涉入了孙柯案,才激怒了他的母后,才有了后来的数年分离,才有了现在的种种不安,也是事实。这是景骊对这事念念不忘的真正原因。


“陛下,臣问心无愧。”卫衍沉默了片刻,才回答道。


这件事,起因从来就不是孙柯案,他明白,皇帝何尝又不明白,但是有时候,皇帝分明就是不想认这个错,才老是要把错推到别人的身上。


到了现在,他心甘情愿留在皇帝身边了,自然懒得和皇帝去计较这些前事了。


既然皇帝这个罪魁祸首,他都不和他去计较了,其他人,更算不得什么了。


“问心无愧吗?原来你要的是问心无愧。朕明白了。过来吧,别让朕再重复。”


“陛下,那这事……”


眼见着他不肯答应,卫衍是不肯起来了,景骊才扬声喊道:“高庸!”


“老奴在!”高庸没有进来,只是在外面应了一声。


“谴她们出去吧。”


“是。”


“这下满意了吧?到朕这里来。”这事,卫衍满意了,其实景骊也满意了。


他的母后说的那些话,句句都是戳着他的心窝子来的,怎么可能会对他没有影响?


如今,卫家比起卫衍还不曾入他眼的时候,还要败落,他很怕卫衍是为了帮家族起复,才会说愿意,才会回到他的身边,才会这么曲意奉承他。


他嘴里说不介意卫衍被俗事所累,只要卫衍肯待在他的身边,他就心满意足了,但是他的心里面怎么可能不介意,他盼着卫衍说喜欢他,更盼着卫衍这么说,全是出自真心喜爱,并非为了卫家,或者其他。


若卫衍全然在为卫家考虑,断然不敢坚持劝谏,惹他生气。一旦卫衍失了他的宠爱,卫家想要再起复,就要花费很大的力气了。


这些道理,他怕卫衍不明白,特地示意高庸好好和卫衍解释了一番,免得卫衍不明白其中的道理,胡乱选择。


现在,卫衍的这个选择,自然让他很满意。


他不怕卫衍劝谏,反正很多时候,卫衍劝了,也是白劝,但是卫衍要是不劝谏,要是学会了事事看着他的脸色行事,只想要讨他的欢心,他又要觉得不对了。


“陛下圣明。”见皇帝终于松口了,卫衍小小奉承了皇帝一句,才起身,走到了皇帝的身边。


“笨蛋!”景骊嘴里喊着笨蛋,心里却是非常舒坦的。


他伸出手,拉住卫衍的手,让卫衍在他的身边坐下,又帮他倒了杯茶,送到了他的手边,一时间殷勤得不得了。


“多谢陛下。”卫衍谢过了恩,才双手接过了茶盏。


他掀开盖子,喝了一口,脑中不知道哪里开窍了,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问道:“陛下刚才说起了孙柯孙状元,不知道孙状元现在在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景骊满脸不解。


至于他是真不解,还是在装傻,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就是孙状元现在任职何处?”卫衍以为他是真不解,问得更详细了。


“这种事,你想知道,该去询问吏部吧,朝廷里这么多官员,朕怎么可能每个人的去处,都记得一清二楚?”景骊毫不心虚地把这口黑锅,推给了吏部。


卫衍看着他的神情,心里琢磨了一会儿,才无奈地说道:


“陛下,臣恳请您在这件事上讲点道理。当年孙状元被您外放出去,就是受得无妄之灾,后来,他依然是无妄之灾,您现在不让他起复,他就更冤枉了。”


孙状元的起起落落,仕途充满坎坷,全部都是皇帝一手搞出来的。当年,卫衍应付皇帝就很费力了,根本没精力去关心身外之事,等他发现的时候,孙状元早就被皇帝外放出去了。


不过,状元外放,去做亲民官,实际上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所以他知道就知道了,根本就没发现皇帝是心里有鬼,才要这么做。


后来,要不是孙柯案爆发时,皇帝说什么因他不喜欢,才把孙状元给远远打发了,这事卫衍还不知情呢。


现在,看皇帝这个表情,他就知道孙状元的际遇,恐怕还是很不好。


景骊眼见着事情不好,卫衍莫名其妙就注意到了这事,而且摆出了准备盯住这事不放的架势,他马上用手掌撑住了额角,喊了起来:


“哎哟,朕觉得头疼,卫衍,你帮朕揉揉。”


“陛下……臣恳请您不要逃避这个话题。”卫衍表示不信。


“哎哟,朕真的好疼。”景骊继续哼唧唧。


“陛下哪里疼,要不要宣太医?”卫衍听他叫得煞有其事,怕他是真疼,不敢再逼问这事了,赶紧凑近了他,细看起来。


“可能是下午吹了冷风,你帮朕揉揉。”景骊抬起头,亲了他一下,才拉住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孙柯受的是无妄之灾,卫衍受得难道不也是无妄之灾?


卫衍被流放,其他人却高官做着,厚禄拿着,活得美滋滋,这世上会有这样的好事吗?


既然他这么想,孙柯当然不会有什么好的际遇。所以,孙状元虽然冤屈得雪,逃过一劫,却始终赋闲在家,等着起用呢。


但是,皇帝不提这事,朝中的官员,因为孙柯案,许多人的亲朋师长同年都被牵涉进去了,肯定也不会提起这事,孙状元早就被朝廷遗忘到脑后了。


而且,要不是皇帝突然提起他,卫衍其实也没想到要去问问他的近况,不过既然皇帝提了,卫衍就记起了这人,要认真问一问皇帝,孙状元现在在干嘛了。


皇帝的这个反应,简直让他哭笑不得。偏偏他不能多说这事,他一说这个,皇帝就要说他今日吹了冷风,头疼,不能听人说这么多话,卫衍只能乖乖闭嘴了。


景骊想试探卫衍一下,结果差点把自己给坑了进去,好不容易他才靠着他的厚脸皮,装病装傻,勉强摆脱了这事的纠缠。


至于为什么要说勉强,因为冬至佳节就要到了,卫衍变得很忙,暂时没空和他掰扯这事了。也许等卫衍哪天有空了,又会想起这事,再来逼问他,也很有可能。


冬至,又有亚岁的别称,这一日,皇帝要去郊外祭天,百官会上贺表贺节,百姓则会祭祖,家中还会备有饺子、汤圆、羊肉汤这些应节食物。


皇帝未动,近卫营先动,祭天的场所由工部负责,祭拜的礼仪步骤是礼部的事,但是安全防务,却是近卫营的事。


沈莫沈大统领为了历练卫衍,现在很多事都放手让他去负责了,卫衍当然很忙碌了。


景骊既庆幸卫衍很忙,没空来揪他的小辫子,又不满卫衍这么忙,没空好好陪着他,各种纠结,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埋怨的,也是戏很多。


转眼间,就是十一月十六月冬至日了。


这一日,皇帝早早起身,在众人的服侍下,穿上了冕服。


这套冕服,全身披挂,足足有十几斤重,体力稍微差点的皇帝,整天穿着这套,恐怕就要累趴下了。


不过,皇帝的冕服,并不是时时穿用的,只在各种大典的时候,才会这么正式披挂,朝服并没有这么重,常服更是以轻便为主,不会这么折腾人。


今日冬至郊天,皇帝才会这么正装出现。


郊天有一整套仪式,这些都不去细说了,反正等仪式结束后,不管是皇帝,还是百官,都累得够呛。


接下来就是放假了。冬节统共要放五天假,百官们再累再苦,在这样的佳节,再想到马上要放假了,苦和累就不算什么了,各个心情都很愉快。


但是,皇帝的心情,却没有这么愉快了。


郊天完毕,皇帝的车驾并没有立即出发,而是宣了永宁侯上车,两个人说起了话。


皇帝不走,百官自然不能走,都恭恭敬敬候着,只等恭送圣驾。


但是,圣驾明显一时半会儿出发不了,因为车里的两个人,正在车轱辘地对话。


“你说什么?”景骊端坐着,看着半曲着膝,跪坐在他身边的卫衍,冷声问道。


“臣说,臣今日想请个假,回府去过节。”卫衍其实知道皇帝听清楚了,这么再问一次,就是想逼他改口,但是他还是重复了一遍。


好几个冬至佳节,他都是在外面过的,这个节,他想和家人一起过。


“那么朕呢?”景骊每次听到他这么理所当然地说话,就很生气。


卫衍这个笨蛋,老是不把他这个做皇帝的放在第一位,这个毛病可不能惯着他。


“陛下可以和太后娘娘一起过节,臣明日就入宫陪陛下。”卫衍想了一想,出了一个主意。


“不行。”景骊拒绝接受卫衍这个馊主意。


“陛下……”卫衍软声求他。


“不行,别拿这套对付朕,朕告诉你,这次没用。”景骊继续强硬拒绝。


“陛下……”卫衍继续软声求他。


“算了,亲朕一下,就让你回家。”景骊被他求得有些动摇,摆出了交换条件。


皇帝此话一出,卫衍就犹豫起来了。


他前后左右看了下,皇帝的车驾,四周都是密封的,现在车门关上了,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没人看得到他们在做什么。


但是,只要一想到外面站着百官,而他和皇帝在车里亲昵,卫衍就觉得浑身不对劲起来了。


不过,眼见着他要是不肯,皇帝今日是不会同意这事了。


卫衍心里权衡了一下,快速扑过去,在皇帝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又迅速归位。


景骊只觉得眼前一闪,嘴唇上的暖意一触即退,等他反应过来,就看到卫衍已经没事人一般,跪坐回了原地,只不过,他的耳朵有些发红。


“算了,下次再和你算账。命人起驾吧。”景骊摸了摸嘴唇,回味了一下,又凑过去,在卫衍的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才算是放过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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