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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永宁侯府

  景帝纪事

京城的冬日,原先是从十一月初开始入冬,不过这些年,天气日渐暖和,冬日已经推迟了好几日,一般人家,到了十一月中旬才会开炉取暖,过了腊月,出了正月,二月,到三月头,就是春日了。


今年的冬至,是十一月十六,离现在没几日了,不过柳氏想了想,还是决定让他们先置了炭火,免得冻着了儿子。


老夫人这么吩咐,伺候的那些人自然应是,很快就准备得妥妥当当了。


看完了起居就寝处,柳氏又转去了书房。


卫衍年少时,不爱读书,很是不学无术,不过这些年他跟在皇帝身边,需要读的书,他都读过了,而且有些道理,实非书上就能学得,而是有了阅历才会有切实的体会。


再说,他的这个书房,是皇帝让人布置的,正正经经像个书房的样子了,里面藏书不少,有些还是比较罕见的孤本。


卫敏文扶着祖母的胳膊,随着她走过那些书架,目光从书名上慢慢掠过。


他在荆州时,跟着名家认认真真念过几年书,看到这些罕见的孤本,他的眼睛亮了亮。


这些孤本之所以罕见,是因为它们并非在研究微言大义,而是在研究一些很冷僻的学问,这些小道,感兴趣的人很少,很容易就会失传。


他以前听老师提起过这些孤本,老师曾经感叹过可惜无缘得见,却没有想到,今日他会在父亲的书房里见到这些书。


“世子要是喜欢,奴婢就让人抄写几本,过两日送去给世子细观。这几本都是宫中的藏书,只能在书房里看,不能拿出去。”管书房的内侍,见世子的眼睛停在那几本孤本上,惯会察言观色的他,马上就建议道。


“中官大人太客气了,可不敢当这样的谦称。而且不用这么麻烦,我不爱读书。”卫敏文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


宫中的内侍,对着宫中的贵人才自称“奴婢”,卫敏文的身份自然比这内侍高,但是所谓的宰相门前七品官,宰相的门房都是七品,皇帝身边贴身伺候的人,比宰相的门房肯定品秩更高,寻常人自然开罪不起,就算是皇亲国戚,只要脑子没傻,也绝不会在他们面前托大,免得莫名其妙就被人下了绊子。


卫敏文的身份,在极短的时间内,几次翻转,从“幽王余孽”莫名其妙变成了永宁侯世子,脱离了原以为必死无疑的牢狱之灾,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这段时日,他活得极为小心翼翼,在卫家人面前都不敢犯一点错,自然不敢受内侍这样的谦称。


再说,他的父亲自幼不爱读书,不学无术,他这个做人儿子的,自然也该不爱读书,不学无术,太过聪慧,太过上进,太过不像他的父亲,入了旁人的眼,引来侧目,引来某些人的担忧,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想要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就该好好学着做一名纨绔,而不是去辛苦读书,出人头地。


“这些都是闲书,世子只当看着玩好了。”内侍并不将他的推辞当真,反而劝说了起来。


“中官大人贵姓?”柳氏接过了话头。


“免贵,奴婢姓方,老夫人称呼奴婢方文即可。”


“方中官,您这般自谦,折煞老身了,敏文小孩子家家的,更当不起您这般客气。不过您这话说得在理,不过是几本闲书,敏文你要是愿意多走几步,就过来这边看看,要是懒得走路,就让人抄写几本,不需要这么小心。”柳氏拍了拍孙儿的手,安抚道。


这个孙子太过懂事,太过小心翼翼,她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偏偏有些话,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现在她只盼着,儿子开府以后,能在府里多待一些日子,好好陪陪孙子,解开他的心结。


“祖母,孙儿知道了。”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卫敏文就没有再推辞下去,再推辞下去,未免太客气了,不是亲人间相处之道。


如今,他与卫家人相处,近不能太近,远不能太远,其中的分寸,他须小心把握,不能越界。


“你父亲的兴致看起来很不错,竟然还涂鸦了一番,我们去看看他画的是什么?”快走到窗边书案时,柳氏发现案几上摊着一幅画,她笑着说道,脚下不由得加快了几步。


不过等她走到书案跟前,看清楚了案上摆着的那幅画,她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书案上摊着的,是一幅写意画,两朵并蒂菊花跃然纸上,这两朵菊花,花的正面是大红色的,背面是金黄色的,极为富丽堂皇,以一种张扬的姿态在纸上怒放着,不过仔细观察,就可以发现,这两朵菊花并非出自一人之手,因为一朵的落笔,极为肆意,另一朵,比较起来,就有些自持了。


柳氏在东边起居处没看到不妥的东西,原以为这府里并没有皇帝留下来的痕迹,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等着她。


“侯爷画的是院子里的那盆金背大红。侯爷还说,那两盆绿云开得极好,老夫人肯定喜欢,让奴婢们小心拾掇了,待会儿送到那边府里去。”方内侍这话依然说得十分客气。


永宁侯深得圣宠,是皇帝真正捧在手掌心里宠爱的人,皇帝本人都时不时亲自动手伺候他,他们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哪敢在永宁侯面前拿架子。


而且皇帝爱屋及乌,对卫家也是不一般,所以他在面对卫老夫人和世子时,姿态摆得相当低。


他们这样的人,对谁要摆架子,对谁要做小伏低,分得相当清,连这点都分不清的蠢人,也没办法得到近身服侍皇帝的机会。


他这样心思玲珑的人,发现卫老夫人见了这幅画,脸色有些冷淡,自然知道老夫人为何一下子没了兴致,却故作不知,反而说起了闲事。


别看金背大红的名字看着非常直白,此花是菊中名品,以花色富丽堂皇而被人喜爱。至于绿云,也是菊中佳品,它的花瓣自然卷曲,婀娜多姿,远观仿佛朵朵绿色的云彩,故得名。


文人雅士,多偏爱绿云这种清新雅致的菊花,不过皇帝和永宁侯二人,赏鉴的时候,自然觉得绿云也不错,但是真正喜爱的,恐怕还是如金背大红这种菊中富贵色。


昨夜,就是方内侍在一旁伺候着皇帝和永宁侯作画的,皇帝在院子里挑来挑去,挑了半天,最后却挑中了那盆金背大红来作画,从中就可知,皇帝真正的喜好了。


当时,皇帝和永宁侯作完了画,皇帝题了词,用印的时候,皇帝却嫌弃永宁侯的印太过周正,不够雅趣,没让他用,而是要等到皇帝回了宫,寻了几枚雅趣点的印,派人送到这边来,再让永宁侯用印。


因为这画少了永宁侯的一枚印,所以一时间没有收起来,倒不是故意摆在这里给人看的。


“我们去院子里看几眼就行了,几盆花还送过来送过去的,太过麻烦了。”柳氏慢慢吸了口气,掩下了心中所有的异样。


既然儿子做了这个决定,这种事,是必然的事,她该早早习惯,而不是每次想起这个,看到点什么,心中就涌起各种想法。


往好处说,儿子这是在与皇帝琴瑟相和、书画传情,也算是他们感情和美的一种表现吧。


柳氏努力说服自己,但是看着这幅画,她努力了半晌,还是失败了。儿子画的那朵花,她自然是越看越顺眼,花如其人,这花就和儿子的为人一般,中正平和,乖顺守礼,旁边的那一朵,她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了,这般张扬,这般恣意,大大咧咧嚣张肆意地在另一朵旁边怒放,让人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想用墨汁涂黑了它。


“老夫人不喜欢绿云吗?那么十丈珠帘呢,或者凤凰振羽?您喜不喜欢?院子里应该都有。”方内侍继续拿着些菊中名品来打岔,想要把卫老夫人的注意力从这幅画上引走。


“祖母,我们不如去院子里看看吧。方中官既然这般盛情推荐,必有奇异处,今日不去看看,恐怕要错过了名品。”卫敏文还没看明白,这幅画上有什么玄机,不过祖母的脸色不好,他却是看懂了,也加入了打岔的行列。


“行,我们去外面看看吧。”柳氏自然知道方内侍的好意,也知道敏文是在担心她了。


她要是对这些事表示出不悦,不过是让儿子左右为难,除了为难自己的儿子,根本就无益于改善儿子的处境,所以听了他们的话,她也就从善如流,顺着他们的意,到院子里赏花去了。


此时正是秋末,院子里的菊花,因为被照顾得很好,或绚烂,或孤傲,或娇媚,在秋风中摇曳着它们美丽的身影,等待着惜花人的观赏。


柳氏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发现院子里的名品菊花的确不少,除了刚才提到的那些,还有绿牡丹,墨荷这样的佳品。这些菊花被养在或大或小的花盆里,此时都在盛放期,将这院子点缀得秋意盎然,惹人迷醉。


她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现在养花的这些花匠,都是宫中的内侍,能把花养得这么精神,手艺必然非常高超,但是忠勇侯府的人接手以后,还能把这些花养得这么好吗?


她想到这里,又想到了其他的事。


这座府邸里,样样都是顶好的,这般奢靡享受,花费不在少数,光凭儿子的那点俸禄,支撑得了这个府邸的花用吗?


所谓的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当过家的人,自然知道,生活中若是处处讲究,就要处处花钱,想要维持这么大一座府邸的奢华生活,花的钱可不是个小数目。


柳氏自身不当家,现在忠勇侯府当家理事的是卫泯的媳妇,卫泽和他的媳妇这些年来一直镇守在云州,京中只有他们的几个孩子,不过她在家里时,也是受过管家理事的教育的。


后来柳家因事败落,她因缘巧合,得了老侯爷援手,进了忠勇侯府,她原已心如死灰,直到有了衍儿,她才重新有了点生气。


偏偏衍儿出生时体弱,府中众人时时为他悬着心,事事都肯紧着他,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而且有了牵挂的人,要操心的事多了,她就慢慢活了过来。


她开头觉得这座府邸,又大又精美,从中可以窥到皇帝的那点心意,看下来还算比较满意。此时,她心算了一番,想到儿子要维持这般规模的府邸,需要花费的银钱时,顿时又为儿子担忧起来了。


不管儿子年纪多大了,在外是不是能独当一面了,在她面前始终是个孩子,她永远都是操不完的慈母心。


管花木的内侍,与管书房的方内侍,都是高庸高总管教导出来的,两人自然认识,他俩凑一起,嘀咕了几声,管花木的那内侍,就使劲夸赞起了这些菊花。


菊花是花中四君子之一,关于菊花的诗词更是汗牛充栋,数不胜数,这里的菊花也养得很好,夸起来毫不费力。


那内侍夸完了花,又夸起了人。


“老夫人,这盆,这盆,还有这盆,都是侯爷指定了,说是老夫人必定喜欢,让奴婢们记得今日送过去。”


“中官大人不要和老身这般客气,老身在这里观赏一下即可,那边府里没有您这样的高手,恐怕养不好这些佳品。”柳氏这话,既是推辞,也是实话。


“老夫人,这是侯爷的一片孝心,奴婢们办事不力不要紧,但是老夫人忍心拂了侯爷的这一片孝心吗?”内侍继续劝说。


柳氏和内侍们,彼此都客客气气地称呼着对方,不敢对对方有丝毫的不敬。


内侍们自然是因为皇帝对永宁侯的态度,而柳氏却是因为他们是皇帝身边伺候的人。


像卫家这样的人家,对宫中的内侍,就算没法搭上交情,也绝对不可能去得罪。


就算是卫衍,已经习惯了他们的伺候,也不会轻易去得罪他们。


要是连这点道理都不懂,那么在宫中行走,就会处处是坑,随时要跌跤了。


卫衍十五岁时就侍奉在皇帝身边,到如今快二十年了,若不是十多年前,皇帝莫名起了意,强硬地改变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引起了后面的种种波澜,他虽然不起眼,但是始终平安地在君前行走,就知道他这人其实不笨,就是懒得费尽心思上进罢了。


如今,卫衍这般蒙受圣宠,尚不敢得罪他们,柳氏更不会去做这种事了。


她与这内侍,你推我劝,来了几个回合,最终却不过他的意,收下了这些花。


“那就有劳中官大人将这些花放到院门口,我家的仆从待会儿自会来搬走。”


“老夫人不用客气,奴婢让人送到马车上吧。”


“也好,那就麻烦中官大人了。”


说定了这些花的事,另一位内侍又来禀事了。


“老夫人,世子,奴婢带你们去看看侯爷给世子准备的住处吧,要是哪里有不满意的地方,正好改一下。免得世子住进来了,这里不合用,那里不顺手。”那位内侍,见他们逛得差不多了,提议道。


“那就有劳中官大人带路了。”柳氏点了点头,又问道,“不知道侯爷给世子安排的住处,是在哪边?”


世子敏文以后住哪里,柳氏今日的确要确定下来,还须实地查看一番,才能放心。


毕竟儿子就这点骨血,就目前而言,肯定不会多出一二,至于未来,未来会怎么样,柳氏心里也没有底。


她既盼着,儿子的一生,能够平安顺遂,没有波折,又深知这不是易事。


因为儿子想要携手的那人,是皇帝,是世间至尊,就算皇帝本人无意,为了荣华富贵,为了权势利益,也多得是人要去诱惑他。


一生一世,一心一意,绝不辜负,寻常人家都很难做到,指望皇帝能够做到,无异于是在痴心妄想。


若儿子并没有在这段关系中放入足够多的感情,柳氏虽然担心,却没有到如今这个地步,但是现在眼看着儿子放入了越来越多的感情,柳氏就常常要患得患失了。


不管怎么说,以皇帝往日对衍儿的态度,皇帝并不是无情之人,以最近皇帝那道圣旨中,他准备对离宫那些女子的安排来看,也可知对于跟过他的人,他不至于绝情到不管不顾。既如此,就算日后皇帝有了新欢,他们的关系淡了,衍儿从此以后做个富家翁,想来不是什么大问题。


柳氏虽然这么宽慰自己,但是依然止不住她的那颗担忧之心。


不过,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这些事,要是想得太多,就全是惊惧,恐怕连睡觉都会不得安宁。也许像衍儿这般,不去多想,只管跟着自己的直觉走,大概就没这么多烦心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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