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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2章

  乌拉草

吉德解开猪蹄扣,掰开猪腿,冬至拿刀划开猪肚皮,掏出五脏六腑,拽把蒿草刮擦刮擦猪膛子里的血。吉德解开草料袋儿,将包着蜡油纸的十枝驳壳枪一枝一枝的递给冬至,冬至又一枝一枝装进大肥猪的猪膛子里。吉德最后掏出子弹盒,“只有这一百发子弹,每支枪十发,打死十个鬼子,俺这份心就算没白费?” 冬至接过来掂了掂,“德哥,你瞧好吧!” 说罢塞进猪膛子,吉德随手拿缝麻袋的大角针和根绳子,两人将猪肚子缝上,又用草料袋儿套上,挪到江坎上。


累得两人坐下喘口气,就听小杨树林的小毛驴呜哇呜哇的怪叫,吓了两人一大跳,迅速卧在蒿草里,只见两颗绿荧荧的宝石样的东西,一点儿一点儿的向杀猪的地方移动,紧接捞着灵光一闪,猪灯笼挂儿就消失在夜幕中了。


“唉,弄了半天虚惊一场,老狼也来凑热闹?”


“亏得有灯笼挂,要不还不奔大肥猪来呀?快点吧冬至,弄到船上再说?夜长梦多,一会儿真的狼来了,可就惹大麻烦啦!”


老鱼鹰把舢板子划过来靠上了岸,吉德和冬至把死猪抬上船,老鱼鹰叮嘱冬至几句,就把船交给了冬至,冬至慢慢把船划离了岸,驶向大流,渐渐被黑浪送向远方。


嗒嗒的小毛驴驮着咧嘴儿叼着旱烟袋笑的老鱼鹰,吉德牵着小毛驴也嘿嘿地傻笑。老鱼鹰拿烟袋锅敲了吉德脑瓜儿一下,“你还觍脸笑呢你啊,你鱼鹰奶奶还不知咋唠叨呢?心疼白瞎一口大肥猪没捞着吃,白添活草上飞那家伙了?嗨,有口福不怕舌头短,没口福舌头再长也白搭?眼馋呐咱淌哈拉子吧,谁让咱是你爷爷啦!”


吉德嘿嘿的,颔之而已。


吉德手里拿把竹兰梅菊纸扇,洒然的时展时拢的把玩儿。一身的薄府绸白色便装,清凉干爽。一条金光闪闪的怀表挂链垂在胸兜和纽扣间,明晃晃的耀眼。脚穿周氏皮货商行丑虎牌三接头白色皮鞋,利落大方。一副潇洒倜傥,英侠气爽的派头。吉增一身的黑缎短褂,脚穿千层底黑缎鞋。胖脸儿灰暗有些塌腮,小胖儿夭折的阴影还深深的刻在脑门上。胡子也没修整,挓挓煞煞的,跟在吉德身后,一副桀骜难驯,玩世不恭的样子。吉盛穿着蓝色丝绸长袍,脚穿黑面布鞋。膀在吉德身边,一脸的春风,白净洒脱。由掌门的二掌柜和跑龙套的牛二陪着,到各柜上走走看看,见着熟客打打招呼,唠上两句嗑儿。来到米面柜上,人群攘攘,伙计们忙活给主顾们称米约面。正赶上柜头和一个老头吵吵闹闹的发生争执,吉德在一旁听清楚了咋回事儿,上前和老头搭话,“老爷子,犟咕啥呢呀?柜头,咋能和老人家这么说话呢?俺说过多少回了,待客要和蔼亲切,主顾是咱衣食父母,咱要尊为上宾。撑尺撑升,童叟无欺,是咱德增盛商号操守的德行,你咋能……啊老爷子,咋回事你老说说看?” 老头余气未消的冲吉德说:“这个兔崽子,拿狗眼看人,把俺当赶脚的了?说俺穷酸小老样儿,吃不起义兴源雪花面粉还撑大屁眼子,你还耍啥,穷横啊?你是老大吧,俺跟你说老大啊!俺原先也有十来垧地,都是黑油油上好的熟地,那麦子春天那场绿油油的可稀罕人儿了,伏天一暴热,那麦子黄澄澄金灿灿的让人都没法稀罕了?可,可俺一眨眼那功劲儿,日系人的开拓团看上了,愣是带枪夹棍的抢了去,一垧地就给一块钱,那不是抢是啥呀?一垧地一百二十块都不止吧,再带上就要割下的麦子,那得多少银子啊?俺没法呀,在下坎漂垡甸子倒饬了一垧来地,插上了水稻,谁成想还没等收呢,又让日系人相中了,弄了几个琉球人,拳脚一顿给俺胖揍,活拉拉抢去了。俺实在没辙了,上哪找北去呀?俺跳江的心都有啊!他娘的俺一琢磨,皇天在上,俺浑身是理,几只小蚂蚱还鼓捣翻了天,告他娘的。俺找上衙门,状没告成,还惹了一肚子气,窝了一心的火?把门的警察说俺,你是吃错了药还是搭错了筋,脑袋浸老太婆尿了咋的,你好大的豹子胆呐,长几个肾子儿你,满系人敢状告日系人,这衙门口是你进得的?趁还有口气,想啥吃买点儿啥吃吧啊,别咽不下这口气噎死了?俺一寻思也对,这年头告啥告啊,哪朝哪代的衙门不是有理无钱别进来。今儿个更甚了,俺告的是谁呀?皇上瞅见,都绕着走的日系人。俺划啦划啦兜里俺挑水挣的几个子儿,买点儿好面,孝敬孝敬俺老娘。都八十了,她这一辈就贪馋这一口面。市廛(chan)里俺转了一圈儿,没有俺看上眼儿的好面,都糠糠麸麸皮虾的黑黢黢的。日系人开的铺子俺也去了,那面白是白,也细发,俺看没啥大筋儿性,就像东洋娘们脸上擦的胭脂粉似的,一颠喝就掉渣儿,俺一瞅就恶心,一股胭脂粉味似的。俺想德增盛是咱镇上大商号,人缘又有口皆碑,准有好面。这不,俺进门一眼就叨上了义兴源的雪花粉,满心的约它五斤,擀顿俺登州府的细丝面,再拌上黄县的甜面酱,俺娘瞅一大家子人逮逮的逮它一顿,那得高兴成啥样啊!俺没想到啊,十三个子儿的面,你那伙计非要俺十五个子儿的钱。这价俺知道,是一天一个价?俺好说歹说他就是不干,还损哒俺,俺能没火吗?人哪三穷三富过到老,谁把谁一碗水看到底呀?等那草上飞鱼皮三把小日本赶跑了,俺把俺的地都要回来,俺还愁一口面嘛?”


吉德听完老头一席话,心里有一种黑瞎子敲门,熊到家了的义愤。虽然老头摊的都是无能为力的窝囊事儿,但他不硬挺窝囊,敢拼上老命骣(chan)骑马,他活的一点儿不脓胎儿,有孝心,有志向,有骨气,有企盼。吉德从老头身上看到一种精神,不屈不挠!白天不知夜的黑,沉湎于屈辱,不争不抗,得过且过,任人宰割,还大有人在?


二掌柜在一旁瞅见吉德绷个脸儿没吱声,就知道又犯了善心病。完全摸透吉德心思的二掌柜,忙对柜头吩咐说:“快给老爷子约五斤雪花粉,大东家孝敬的,分文不取。这么大年纪,还有这份孝心,难得啊!柜头,给老人家赔礼道歉啊?罚不罚你,看你态度?” 柜头忙迭的给老头约好了面粉,又当面诚恳地向老头陪了不是。老头感激像啥似的,擎着泪花走出门。买粮的老主顾们看了,掺杂各种想法,议论纷纷。


吉德满意的蒇(chan)事后,又嘱咐柜头几句,就朝隔壁棉织品柜上走过去。边走边瞅瞅二掌柜和牛二,“用不了明儿个,这粮柜就逮挤冒烟儿喽,你们信不?牛掌柜你就瞧好,快准备增加人手吧啊!” 二掌柜附合地说:“那是啊,得民心者得天下嘛!仁德待客,诚信经商,这是咱德增盛兴旺发达的根本嘛!哎,大少爷,崔镇长可真够哥们,面粉要专卖了,先把风透给你了,你想借刀杀人,以民之口之策,谋薄利多销之路,争得专卖权。你想过没有,松木那个东洋鬼子,可是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他经营的都是东洋面,品种多,又是杉木的大股东,咱义兴源火磨只有六个品种,能干过吗?” 吉德睬了一眼二掌柜,“咱老家的饽饽好吃不?” 二掌柜随口就答好吃,吉德又问牛二,咱干妈做的馒头好吃不?牛二说当然好吃了,甜咝咝的。吉德呵呵地说:“这不结了。天时、地利、人和,咱不占天时,占的是地利、人和。谁家孩子有奶还去吃别人家的奶呀?只要咱们诚信,不短斤少俩,再热情些,与民让点儿利。比如先赊面后还麦,那庙还愁没有烧香火的。写《史记》那老历史学家司马迁说过,熙熙的人来,为利来。攘攘的人往,为利往。逐利乃是人的本能。不逐利何为商也?但做买卖不能单纯看眼前利,要有长远眼光。二掌柜不说得民心者得天下嘛,经商也是这个理儿。桑蚕至死丝方尽,只要活着,钱是攥不完的。二掌柜,你是老商虫了,俺说的对不?” 二掌柜忙说:“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天时也不可违呀?在县上商界酒会上,就那个明偷暗送把自个儿五姨太拱手让给日本参事官石垣的唐拉稀,顶个王八帽的县长,崔镇长的姐夫。他不是说嘛,鼓励五十万以上的大商号改成股份制公司,吸纳日系人股本,税收优惠,贷款优先。东兴镇以兰会长为首的福顺泰等八大家商号可都冠上了株式会社的招牌了,当前就时兴这个。那些挂着株式会社牌子的商号,可都大发了。俺听人家说,福顺泰资本八十万元,一年盈利额八十万元,按满洲国税法累进税应缴纳二十四万元,改成株式会社福顺泰百货商场之后,只纳税六万元,才占该纳税的四分之一呀!大少爷,你想想,咱们得多卖多少货物才能丁上这个数呀?从这点上看,咱们就处在劣势了。一个日系人商号就够咱们对付了,再加上这些驴身上的虱子,咱们不琢磨琢磨,日子会一天比一天艰难啊?” 牛二敲边鼓的说:“咱们镇上的几家绸缎庄也都买通关系,挂上了珠式会社的招牌,还是小转轴子挑的头呢。这小子好了伤疤忘了疼,忘了他老爹老娘咋死的了,让人当枪使?小抠儿呢****不知香臭,见有油水可捞,也没办啥手续,就个人动手,老蟑爬似的,就在小铺子字号前写上了株式会社几个字,挂上当天就让协和会去人给敲了。他个小铺子,也不够格呀?这些事儿,听说背后竟是瑞昌泰大掌柜成士权捅咕的。他是受邓猴子唆使。邓猴子现在不是协和会的会长了吗,专门替日本人抬轿子吹喇叭,摇狗尾巴花,看谁眼眶子发青,就告密警察署日本指导官那儿,马六子就得乖乖抓人去。邓猴子现在可牛了,有协和会日本顾问掌腰,啥为非作歹的不干呐?成士权见风使舵,哪棵树粗靠哪。所以他俩打的火热,经常出入烟馆瓦子,有时还请上专卖署的那个叫啥汤了的署长,一堆儿鬼混。大烟专卖,上哪个烟馆那的掌柜不把专卖署长像神仙一样供起来呀?” 二掌柜紧接着抱怨地说:“是啊。日本人整的条条框框太多,海盐、烧酒专卖了吧,连火柴都专卖,这面又要专卖。这买卖往后还咋做?步步设坎儿,项项单收税,样样挣钱的玩意儿全搂在日本人怀里,以后还不知拉啥屎呢?这棉布、棉花还不专卖呀?一步一个榔头,咱这零售买卖就指着老百姓的日常吃穿用品,这要都卡死了还有啥买卖可做?大少爷,你说说,你不贴块狗皮膏药还真就玩儿不转了?” 吉德愀(qiao)然作色,讥诮地说:“你身上也没长癞儿,贴狗皮膏药干啥玩意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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