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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170

  两世冤家

船行半月,不习水性的魏家儿郎泰半学会了游水。


魏家开了个头,其余几家也效而仿之,只要船速减慢,就有不少旱鸭子扑腾扑腾入水。


就是魏家的荣老爷仿若称砣,一下水就沉,半月无丝毫进展。


大船再行半月,岸边风景从荒凉逐渐转为青翠壮观,太子下令靠查看的次数便也多了起来,一直紧拢不松的眉头也轻松了一些。


“可是到了西海?”底下人心中泛起嘀咕,连白氏也不例外,这日太子下令护卫队上岸后,她与赖云烟道。


赖云烟坐在船头刺绣,她手上功夫还算可以,只是常年不握针,为了打发时间重新握针,也是练了好几日才找回手感,这时正格外关注地盯着绣框,听到白氏的话,她颇有茫茫然地抬头,望了碧波荡漾的江面一眼,道,“我也不知,问瑾荣去。”


“是。”白氏欠了欠身,安静地退了下去。


白氏自上了船就服贴了许多,赖云烟不管她心里怎么想的,只要不明着给她刺头,她看白氏能有多顺眼就多顺眼。


本就不带刺,非要亮爪子,真是凭白徒惹是非。


白氏来见,赖云烟准了,赖十娘来见,她还是给推了。


船只不大,她坐在窗口还听到赖十娘有些悲伤地在问,“姐姐今个儿还是不见我么?”


姐姐当然不见,叫主母,叫长嫂,她兴许还会见上一见。


赖云烟没把赖十娘再当娘家人,赖十娘要是认不清,帮着太子把赖家陪进去还肖想自个儿是赖家人,那么她们这圈子还得一直往下兜。


**


京中情况不好,各地造反,自国师开了口戒,人人都想逃一条生路,宣京也不再像头一年那般固若金汤。


船行再几日,太子那边就得了讯,已有几路人马跟了过来,而途中更是死伤了数万人,不少人连天山都没上。


还有异族之人,就是王族,也纷纷西行。


大陆要沉之事,信的人太多,于是不信的人都信了。


事态有一些不可控起来,宣京的人也急于知道他们走到哪了。


太子洋洋洒洒几十页纸,把魏瑾泓写的见闻放一块,让探子回报。


信鸽,信鹰因路途太远不可靠,大半距离只能靠人力奔波,想来,宣京收到信,至少也在数月以后。


赖云烟这边没了赖家的人,已经久不见京中来的信了,只有魏家的密报可看,也算聊胜于无。


他们走在最前面,后面的人想着他们已到蓬莱仙境,追赶的脚步便更快了,不出十日就又收到信,马金人已有船只入了这大江,来人数量颇多,将近千人之队。


“这下可好。”一看完魏家的密报,赖云烟抚掌,如若不是她嘴角含着叹息,魏家人都认为她是在幸灾乐祸。


魏家几人都在族长的主舱议事,魏瑾荣眼皮跳了跳,假装自己没听到赖云烟的话,对魏瑾泓道,“马金人骁勇善战,怕是不好对付。”


“嗯。”魏瑾泓轻颔了下首。


“那,只有化敌为友这条路了?”魏瑾荣手指轻弹桌面,询问道。


魏瑾泓再行了一下头。


“太子那怎么?”


“由我主事。”魏瑾泓淡淡道。


赖云烟“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引来魏瑾泓朝她扫来的眼光。


“太子派你送死有一手。”赖云烟真真感叹道,目光悠远,在魏大人神色缓和之时,她又悠悠地补了一句,“不过,你是魏大人,最爱为皇上当出头鸟,不派你还能派谁。”


长嫂来又嘲讽长兄,魏家几人全都垂下了头,全视作听而不闻。


“如你话中之意,我不接谁接。”相比几兄弟对他们嫂子的逃避,久经折磨的魏大人淡定得很,“上下都认为该我去。”


“到时也活该你倒霉。”赖云烟觉得自己闲赋得久了,这嘴皮子的功夫就也拾起来了,这嘴皮没个把门的,一见魏大人要倒霉,上下牙齿磕碰得挺厉害。


“是。”相比她的刻薄,魏瑾泓就要显得宽和得太多,微笑的脸看起来还是无人能夺他风彩,他平平静静地坐在这,连长相不俗,身份最为尊贵的太子也只及得上他一半。


“唉,该你去。”他一笑,赖云烟也觉得活该他倒霉了。


不派他去迷惑马金人人心,还能派谁去?


太子积威已多,人人臣服,可魏大人是天上谪仙,谁都仰望他。


“咳。”眼见兄嫂已了好几句了,魏瑾荣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夫妻俩人特殊的感情交流。


“你们接着。”赖云烟也觉自己打断正事不应该,完这话就软下了身,懒懒地靠回了椅背。


“就是不知还需多久才能到西海。”赖瑾荣看着桌面上新画的地图思忖道。


知道时间,许多事才好开始打算。


魏瑾泓看了眼大窗外,提笔在地图上画上山峦,“如若不出差池,半年即可。”


他们准备得充分,上了船,许多事就快了。


“所以马金人只能和,不能战?”魏瑾荣试探问。


魏瑾泓颔首。


他们所带之人,现在是没有一个是废人,便是丫头,也具织布制器之能,伤一个都是损耗。


“那到了西海呢?”魏瑾荣再问。


魏瑾泓抬眼朝身边的女人看去,见她拿起绣框,就知她已不耐,便问她,“你呢?”


“到哪都是谁的拳头大谁话,放诸四海皆一样。”赖云烟端详着自己绣的仙鹤云海图,琢磨着自己的针线活是不是有精妙了。


花样是魏大人画的,布底为蓝,她用的黑白线上,现在只绣了一半,但意境已然出来了。


“我知道了,我们会仔细着人。”魏瑾允接了话。


“偶尔也拿出来练练,别到时手生。”魏家人里,赖云烟现在看魏瑾允最顺眼,所以与他起话来,真是格外和睦。


“遵大嫂金令。”赖云烟这么多年搜集了不少法子训练底下之人,所知甚多,魏瑾允这些天也得了她不少心得,待她也较以往要更为尊重一些。


他不比魏家其他人的正经,赖云烟的法子虽过于直接粗暴,有些还过于阴损,但简单有效,是保命之法。


得人活着,才有以后,才有将来。


“老爷……”翠柏在外头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何事?”


“太子请您过去一趟。”


这时太子的船往岸边靠去,他们的船也半转过了弯,紧随其后。


**


眼看魏瑾泓跟随太子上了岸,一路一直没上过岸的赖云烟站在船头看着他们。


“您真不下去?”魏瑾荣站她身边问,他们身后站着七个护卫,围了三层,隔开了船里的别的人,就连冬雨秋虹,也站在他们的身后。


“不了。”赖云烟摇摇头,太子还是对她忌讳得很,她还是不下去自讨没趣了。


“听煦阳贤侄手臂的伤还没好。”赖绝赖三他们被太子派在了最前面,能以性命护主的赖家两忠仆不在,跟在太子身边的赖煦阳要护主,下船之后总是有伤。


“唉。”赖云烟叹气,顿了一会,对魏瑾荣淡淡道,“你看,我真是个妇道人家,心肠软,上次就是冬雨落马,也把我心疼了个半死,现在煦阳受伤,我更是心疼,可有什么法子,只能哭哭掉几滴泪。”


这哪是什么心肠软,简直就是在指桑骂槐,骂太子连身边的人护不住,还不如她一介妇道人家倾身救丫环。


虽他们的话传不到太子耳朵里,魏瑾荣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左右看了看。


“唉。”赖云烟又叹了口气,想自己也只有在魏家人面前耍耍嘴皮子的本事,不禁自嘲道,“没了谴用之人,确是什么本事都没了。”


“您就别这样了,”荣老爷摇头,“一个个都把你当老虎敬着,怕你都来不及,您这些话要是传出去,便是连兄长都笑不出来。”


太子确是折了她不少人,但她也隔三差五地通过各种方式哭诉自己命衰,便是这时,只当着他的面,也不忘提及她没有了的那些人。


怕是得久了,他们觉得太子亏欠他,而太子不如是想,最后都难免要被她左右。


三人成虎,谁敢当她是傻的。


太子不防她,也是不可能,族兄为着她,都要在太子面前软着些。


这时下人来报,白氏她们要下船。


魏瑾荣看向赖云烟。


“让她们去。”赖云烟了头,走到一边让路。


待女眷朝他们欠身福礼下了船,赖云烟问魏瑾荣,“你不下去?”


祝家的人也纷纷下了船,都朝从不下船的赖云烟看来了。


“稍会。”魏瑾荣还要下去跟祝家人打交道,还作揖朝岸边之人礼了礼,嘴上与赖云烟道,“太子还要一直依仗兄长,兄长现在全力护你,太子确也奈何你不得,可水满则溢,您最好拿捏住分寸,毕竟太子才是正经主子。”


赖云烟便微笑了起来,看向魏家最能操心的荣老爷,“你看我都不下船。”


族兄都拿她无法,魏瑾荣更是不能有失分寸,尽言语敲打之责后,便带着他的人下了船。


赖云烟站在船头看着岸上之人不断向她福礼,一会也没了趣味,转行去了船尾的舱,让冬雨她们为她洗头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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