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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一生余得许多情

台湾, 台北市


市区近郊,纱帽山以北, 温泉遍布, 风光秀丽,多生芒草, 故名草山。


日本人长达五十年的殖民统治已经结束,可昭和时代的影子却残存在每一个角落里。芒草荒野间,坐落着一片精美的日式庭院, 这是曾经日本高官的府邸,如今搬入了新的主人,依旧重重守卫,戒备森严。


梁瑾一路被带上山来,经过重重检查, 走进院中, 身后大门落锁, 声音清脆,他却仍似迷迷茫茫,恍然一梦。


梨园行当里, 都讲究男怕夜奔,女怕思凡, 而今他也唱了出夜奔, 不是林冲,却是红拂女,是卓文君。


不知是人生如戏, 还是戏如人生,他这一辈子,就像是一场戏。这些年,他念唱作打,从杜丽娘到柳梦梅,一个人把生旦的戏都唱尽了。


隔世经年,光影流转,如今,就差了一个谢幕。


已是冬至时节,南国依旧温暖如昔。庭院深深,寂静如死,只有远处大片的芒草地被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好像是多年前北平房顶的落雪声。


眼前入目,尽是日式的典雅精致,花头窗,石灯笼,红叶满地,如残阳,似烈火,却幽寂冰冷,没有半丝温度,似是黄泉奈何的曼珠沙华,一路通往轮回彼岸。


障子门大开的茶亭外,依稀可见,摇椅上躺着一个白衣身影,有极轻极轻的哼唱声断断续续,扶手上的那只手有一下没一下,慢慢的打着节拍。


“泉下长眠梦不成,一生余得许多情,魂随月下丹青引,人在风前叹息声......”


那是《牡丹亭》的第二十八出《幽媾》,杜丽娘思念成疾,香消玉陨,而后还魂复生,茫茫无依,却是在梅花庵遇见了那借宿于此的柳梦梅。


众里寻他千百度,墨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梁瑾的眼眶微涩,他一步一步,颤抖着走了过去,缓缓跪在了摇椅前。小心翼翼的握住了扶手上那只瘦骨嶙峋的手,他哑声唤着:


“萧萧——”


萧瑜视若无睹,仍旧痴痴的望着虚空的某处。


梁瑾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一遍遍的亲吻着:


“萧萧,萧萧.....”


过了好半天,萧瑜才回过神来,目光迟缓的落在眼前人的身上,她开口,语气中带着许久没有发声的凝滞感:


“你来了?”


“我来了,萧萧,我来陪你了。”梁瑾努力的扬起一丝微笑。


“...你来陪我?”


“是,萧萧,我来陪你一辈子,以后碧落黄泉,你都赶我不走了。”


“来陪我,陪我......”萧瑜恍若未闻,兀自反复喃喃着,“来陪我...谁让你来的?谁让你来的?!”


她突然变了脸色,甩脱梁瑾的手,尖叫道:“谁让你来的?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你凭什么来?!”


梁瑾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再去抓的手,可萧瑜却疯狂的挣扎着,从躺椅上摔到了地上。


“萧萧!是我,我是梁瑾!”


梁瑾扑过去,想要抱起她,可她仍是万般抗拒着,歇斯底里的喊道:


“走!你走!别过来,你不要过来!”


外间的下人听见了响动,看了一眼院子里的情形,转身去禀报。


不一会儿,一个医生和两个护士匆匆赶了过来,他们十分熟练的制住了萧瑜,将她架进了屋内。


“你们干什么?放开她!你们弄疼她了!放开她!”


梁瑾挣脱开拉着他的下人,连滚带爬的追了进去。


只见屋内卧室的榻榻米上,两个护士按住萧瑜的手脚,医生拿着装满了药水的注射器,不顾她的尖叫和挣扎,明晃晃的针头就这样扎进了她的血管里。


“萧萧——”


随着冰冷的药水缓缓被推进身体,萧瑜的挣扎渐渐无力,表情渐渐平静,狂躁过后的神经分外疲惫,潮水一样困意涌了上来,她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就这样慢慢的失去意识,睡了过去。


医生和护士沉默而熟练的出现,又沉默而熟练的离去,房间内又恢复到了初时的平静无澜。


梁瑾动了动僵硬的身子,慢慢膝行着过去,来到了萧瑜的身边。


他替她擦去额上的汗水,捋了捋凌乱的碎发,露出那一张惨白而憔悴的脸,睡得安详而死寂。


她赤/裸的手臂上布满着无数针眼和数道狰狞的伤疤,他轻轻的握住她柔弱无骨的手,将脸埋在她的手中,把自己蜷缩在她身边,双肩抖动,无声的泪流满面。


来此之前,梁瑾问过康雅惠,她还好吗?


康雅惠的回答是,不好,很不好。


长久以来的软禁生活,日复一日看不到尽头的枯燥日子,足够将一个正常人逼疯。她从几年前精神变的越来越差,失眠、焦虑、抑郁、暴躁、无缘无故的发脾气、摔东西,有时发作起来甚至会自残。


她拒绝所有访客,也拒绝配合治疗,下人们只能把屋子里所有东西都换成轻便柔软的,连桌子的棱角都被磨圆,在她失控的时候给她打镇定剂。


今日梁瑾亲眼见到这一切,一颗心痛得几乎窒息。


她原是多么清贵的人啊,昔日从京城到上海,从广州到北平,她是何等的意气风发,骄纵若狂,何以磋磨到今日这等地步?


倘若他再晚来一些日子,再晚来一些...


我的,二小姐啊......


梁瑾就这样依偎在萧瑜身边睡去了。


夜里半梦半醒之间,他忽而觉得有人以指尖轻柔描摹着他的眉目脸颊。


许多年以前,那里曾有一道狰狞的伤口,他为此自暴自弃,却被人千方百计哄着劝着养伤涂药,最终疤痕淡去,恢复如初。


“......萧萧?”


他一个激灵睁开眼,入目一片漆黑,下意识起身想去摸壁火,却被萧瑜紧紧搂住了。


“别开灯!”


入手肌肤上细腻的触感,他才恍然发现怀里的身子不着片缕,她冰凉的手伸进他的衣襟里,缓慢而放肆的游走。


他的呼吸急促,体温渐渐升高,压抑了许久的思念铺天盖地翻涌而上,烈火燎原一般势不可挡。


猛然翻身,他将她压在身下,衣衫也来不及褪,她痛苦的弓起了身子,嘴里闷哼声被他吞进了口中。


那久违的极致快感来的又快又狠,生死似乎只在这一瞬之间,神经被抛到了高点,而后迅速坠落,是地狱,也是天堂。


事毕,两人就像是干涸泥潭里的两条鱼,交尾而依,相濡以沫,一时间寂静的夜晚只剩下彼此剧烈的喘息声。


“萧萧......”


他爱怜的亲吻着她的肩膀,轻声唤着她。


“你的嗓子,怎么了?”


她气若游丝的问道。


他一僵,忍下喉间火烧火燎的痛苦,淡然的道:


“没事。”


她似是明白了什么,颤抖着伸手抚上他的脸,一遍又一遍,似悲似喜,似笑似哭,全身颤栗着,哽咽道:


“你怎么这样傻,怎么这样傻?你不该来......”


“我为何不该来?难道我能忍心见你孤零零一人在这里......”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疑惑问道:“金环呢?”


霍锦宁明明说过,金环在她身边。


话音落下,空气死寂了一瞬。


“金环,她死了。”


萧瑜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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